在呂洪良的略顯悲涼的聲音之下,似乎齊心堂中衆人均有些動容。更是有些期待他所謂的出路在哪裡?劉娟娘秀眉緊蹙着,想要插話,卻被莫小川的眼神阻止。
儘管劉娟娘有些不解,此刻莫小川爲何還能夠如此沉得住氣,但猶豫之下,她還是選擇了聽莫小川的,並未再出言干擾呂洪良。雖然心中略有不甘,不過,劉娟娘也漸漸地明白了莫小川的意思。
現在,呂洪良顯然已經讓齊心堂之中的衆人開始相信他的話,唯有在他說完一些,再予以反擊,方可,若是現在橫加干涉,反而可能會引起齊心堂中之人不滿。以爲劉娟娘當真與莫小川別有用心。若是如此的話,便被動了。
莫小川聽着呂洪良的話,目光卻是盯着他身邊所立之人,此人,在劉娟娘給他的齊心堂要人資料上有描述。此人正是楚國分堂堂主劉空山。在資料之中,劉娟娘特意標註,此人乃是危險人物。
劉空山的能力如何,劉娟孃的描述之中,倒是並未想寫。只是寫到,好似此人一直對白易風都有些陽奉陰違,也是因此,楚國分堂之中,設立了正副堂主之位,在劉空山之下,還有一個副堂主,由副堂主牽制與他。
但是,這劉空山本人的武功極高,與白易風和呂洪良都在伯仲之間,方纔莫小川與呂洪良交手之時,劉空山應該是沒想到呂洪良在用出十滅掌之後,還會落敗,不然的話,若他出手,勝負便亦未可知了。
呂洪良感嘆半晌,卻無人搭話,似乎略有失望,頓了片刻,身子有些虛弱,微微後退一步,身旁的劉空山伸手相扶,他側過臉,面帶感謝之色對着劉空山微微點頭,輕咳了一聲,讓自己的氣息勻稱了一些,這纔再度提高聲音,道:“老夫之言,堂中兄弟未必理解。但是,你們知曉,老夫以前所爲,今日作爲與日後所爲,均不是爲了私利,而是爲了我們齊心堂,爲了堂中兄弟,便是老夫將這一把老骨頭丟在此地,又有何憾。”
“呂洪良,你口口聲聲所言,好似全部都是爲了齊心堂,難道我們少主便什麼都沒做過嗎?聽你現在的話,好似是我們少主對你出手,只是爲了剷除異己一般,好似全無功勞,只爲了爭奪這代堂主之位,可你又做了些什麼。到現在,只是聽到你在說大話,有一句實在之言嗎?再說,你也承認,自己技不如人,又有什麼能力來給齊心堂未來?”
說出此言的,是顧明手下的一個小卒,此人平日間根本看不出半點口齒伶俐的感覺,反而有些木訥,跟在顧明身邊,也只是一個跑腿送信,偶爾做一些購置事物的小人物。
此刻,無人說話之時,他大聲的言論,頓時引人注目。
莫小川眉頭一蹙,扭頭看了顧明一眼。顧明也是額頭見汗,面色有些發白,在他身旁的範梓瑜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壓低了聲音,道:“少主不是懷疑你。不過,以後用人要小心一些。”
範梓瑜此言,一語點破其中玄機。此時高聲言論這人,看似是在替莫小川說話,其實,句句都在給莫小川抹黑,再加上,他是跟着顧明和莫小川一起來來的,他的話,與呂洪良那邊的人說出來,效果截然不同。
聽了此言的衆人,心中第一個年頭便是感覺,的確,莫小川的武功高強,但是,面對呂洪良這個堂中老人,卻有些以技壓人,只爲奪權的嫌疑了。
而且,莫小川若是拋去少主這個身份的話,齊心堂的人,對他的歸屬感着實不強。一來,他的確沒有替齊心堂做出過什麼貢獻,甚至許多人以前只是聽聞少主之名,完全不知道少主是什麼人。二來,莫小川太過年輕,他的威望自然無法和當初的齊王相比,齊王可以在不到三十歲統領大軍,建立齊心堂,讓齊心堂衆,奉爲神靈,他的兒子,卻未必可以。何況,古往今來,能與齊王比肩之人,又有幾人,齊王短暫的輝煌生命,儼然已經成爲了一個傳說。
因此,不管莫小川是否能力強大,又是否是他們的少主。均不能讓他們把莫小川與齊王相提並論。
而此人的言語之中,看似在貶低呂洪良,反而是暗中托起,將呂洪良說成了一個爲了齊心堂嘔心瀝血,到現在反倒被人誤會的可憐之人。形象似乎都在無形之中高大了起來。
莫小川不由得又瞅了呂洪良一眼,這人着實難纏的厲害,之前未能將他斃命,看來麻煩還有很多。原以爲,此次就算他保留下了性命,重傷催死之下,亦不會有太大的威脅,卻沒想到,這人在齊心堂中,居然如此根深蒂固,看似早已經不問堂中之事,卻沒想到,觸手遍地,連顧明手下這等跑腿的人物,都能被他利用起來。
亦或許,這人本就是他安插進來的。莫小川接手過來的齊心堂中之人,大多都是白易風當初的親信之人,想來,這呂洪良即便鬥不過白易風,在他身旁安插暗子,必然是不遺餘力。
現在,冒出水面的也僅僅是這麼一人,水面之下,還有多少人,這一點,莫小川不清楚,亦探尋不明白。不過,以後,卻不能不妨。但眼下,莫小川卻無法當衆將這人如何。否則,更顯得自己心虛,恍如被那人說中了一般。
此刻能幫莫小川處理此事的,也唯有劉娟娘了。雖說,衆人都看出來,劉娟娘是幫莫小川的,由她出面,可能還不如範梓瑜出面的好。但是,範梓瑜的身份卻是不夠,儘管他以前是白易風的親信,給白易風多有出謀,可是在根本上,他只是一個執事,與顧明一樣。這等時候,由他出面,便顯得他有些不知分寸,會影響到他在齊心堂衆人眼中的感官。
範梓瑜此人,智謀還是不錯的。而且,有了他和顧明的關係,以後讓他與顧明合作替自己做事,莫小川也是可以信任的。莫小川不可能把整個精力放在齊心堂之中,處理過齊心堂之事,他還要把重心放在朝堂和軍中,故而,齊心堂必須有一些自己信得過的人來把持。範梓瑜已經是莫小川考慮之中的一人。
所以,現在不能把他當棄子來用,因此即便劉娟娘出面,亦會讓有些人頗有微辭,但莫小川眼下也不能全然顧忌,把一切都把握的如此之好。
面對這突然的變故,他能想到的最好處理方式,也只有這個了。如此,扭頭遞給了劉娟娘一個眼神。
劉娟娘此刻,心中也已經在思考,要不要出面阻攔此人,否則讓此人與呂洪良一唱一和地說下去,對莫小川將大爲不利。接觸到莫小川的眼神,她心中一定,轉過身,正要出言,忽然,一直站立在秦護法身後,面色冷淡的執法長老魯序卻緩緩地開口說道:“少主與呂長老說話,你一個普通堂中小輩,有什麼資格插嘴。來人啊……”
隨着魯序的聲音,站在周圍維持次序的幾個齊心堂中精英走了出來,躬身行禮喊道:“屬下在。”
“依照堂規,杖責二十。倘若還有不知規則胡亂插嘴者,重罰!帶下去。”魯序面無表情地說罷,閉上了口,又站在秦護法身邊,好似一直沒有言語一般,對於場中之事,漠不關心起來。
莫小川和呂洪良均是微微一愣。劉娟娘先是詫異片刻,隨即,面上浮現出了笑容。
這魯序,當日與莫小川在晚宴之上,亦沒有說過幾句話,除了一開始的自我介紹之外,之後,只飲了幾杯酒水,而且,即便當着秦護法的面,他也早早退去。
莫小川還以爲,此人並不會參與到他與呂洪良之爭中來,卻沒想到,關鍵時刻,居然出名解圍。
魯序身爲齊心堂中的執法長老,由他出面折罰此人,最好不過了。不管是誰,都無法說出什麼來,此乃合理合規之舉。呂洪良也有些措手不及,之前,隨着那人出言,到莫小川與顧明和劉娟孃的眼神交匯,再到魯序出言,只是片刻的時間,完全沒有給呂洪良留出說話的時間來。
眼下,魯序按照堂規處罰,名義上處罰的又是莫小川這邊的人,他更沒有出言阻攔的理由。過了一會兒,伴着外圍木杖擊打皮肉的聲音,和那人的慘叫嘶嚎之聲,這一個小插曲,算是落下的帷幕。
只是,呂洪良忍不住蹙了蹙眉頭,有魯序出名干預,之後怕是無人再敢出聲了,即便他授意,怕也只是讓自己多損失一個暗子而已,而且,暴露的太多,怕是傻子都會看出幾分貓膩來,對於他來說,將會是畫蛇添足,得不償失。
好在那人的話語,也起到了一定的效果,也不完全對他不利。至少,讓他接下來的話,便會說的更爲坦蕩一些,故而,呂洪良不打算再等,因爲,他此刻,也不敢保證,下一次變故,會不會對他有利,若是變數太大,他之前侃侃而談的鋪墊之言,將會全無功效。因此,呂洪良大聲咳嗽了幾聲,將衆人的注意力又吸引了過來,張口說道:“此人方纔雖然犯了堂規,責罰也屬應當。不過,他的話,也有幾分道理。的確,老夫是技不如人,以前所作所爲也沒有在堂中兄弟所知,本來白先生在位,老夫對他亦很是信服,只打算在暗中爲堂中兄弟做些事罷了。不過,現在齊心堂馬上便要讓人帶上歧途,老夫卻是不得不說些什麼了。”
呂洪良說着,仰起頭,望着莫小川,雖然沒有明言,但是,這“帶上歧途”四字,指的是誰,已然是再明瞭不過了。
莫小川沒有出聲,若這個時候,他再與呂洪良爭論,便正中呂洪良下懷,讓他將自己也繞了進去。當然,亦或許會給呂洪良製造一些麻煩,不過,這些都無關大局,對於莫小川來說,可有可無,因此,他也懶得麻煩,乾脆,任憑呂洪良說下去,到要看看,他能說出些什麼。
到最後,再做定論亦是不遲。
呂洪良挑釁地目光落在莫小川的身上,本以爲莫小川會說些什麼,可等了半晌,見莫小川依舊沉默不語,倒是讓他略微有些失望。不過,這也並不影響他的計劃。
“堂中兄弟,到現在,可能並不明白老夫爲齊心堂的未來所謀劃了什麼。以前對老夫的誤會,亦無所謂。老夫也不知道,老夫所做的一切,會不會讓我們齊心堂恢復往日的榮耀,但是,老夫卻知道一點,那就是,老夫所做的一切,必然不會讓齊心堂衰敗。我們齊心堂想要面對西樑朝廷的壓力和獵鷹堂的排擠,光靠我們齊心堂一己之力,是不行的。這一點,想必堂中兄弟都清楚。以前的白先生應該也明白這一點,所以,他纔會權力支持燕國分堂的壯大,想將我們的齊心堂的重心轉移到燕國去。但是,白先生雖說雄韜大略,亦想爲我們齊心堂謀個出路,但此舉,無疑也是躲避,並非是面對,長此以往。我們齊心堂即便一兩代內,暫時的保住,可數代之後呢?怕是會完全地淪落成了普通的江湖門派,靠在江湖之中打拼混日,長此以往,漸漸消失在中原之中,亦不遠矣。”
呂洪良說罷,一臉痛惜之情,緩緩搖着頭,猛地提高了聲音,道:“所以,老夫才覺得,我們齊心堂不能一畏的逃避,既然獵鷹堂能夠與朝廷皇帝聯合,那麼,我們爲什麼不能?爲什麼,我們就要一畏地獨自對抗?老夫覺得,找一個幫手,並不是恥辱,只要聯合得當,會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呂洪良說到此處,已經將齊心堂中之人的好奇心調動了起來,所謂的聯合,又是聯合誰呢?燕國朝廷?還是南唐朝廷?亦或是楚國朝廷?不過,倘若如此做,那麼,齊心堂會不會成爲這些朝廷之中的一個棋子,這與齊心堂忠於齊王的誓言,似乎會背道而馳。齊心堂是被西樑朝廷打壓。
可是,齊心堂的宗旨所在,便讓齊心堂中之人不會選擇叛變西樑國,也正是因爲如此,雖說齊心堂在西樑的勢力已經衰弱,但總堂依舊設立在此地。
那麼,呂洪良所謂的聯合,會是誰呢?這其中,又涉及到了什麼人?
莫小川此刻也在考慮這個問題。若是選擇依附一國的話,呂洪良在奪權初期,便用這個做籌碼,怕是頓時就會成爲衆矢之的,他應該不會這麼蠢,那麼,他選擇聯合的對象,便只剩下了一個。中原三堂拋去獵鷹堂和齊心堂的另外一堂,媚堂。
就在莫小川的心思一頓之下,呂洪良似乎關子總算是賣足了,一擡眼,高聲說道:“所以,老夫這麼多年來,一直都在謀劃着此事,現在已見成效。我們齊心堂要與媚堂聯合,共同對付獵鷹堂和朝廷的打壓。現在的朝廷已經被獵鷹堂所矇蔽,我們只要剷除了獵鷹堂,纔會讓朝廷看清楚,我們齊心堂一直都是終於西樑的。而媚堂堂主,亦對獵鷹堂沒有什麼好感,在老夫的努力之下,她現在已經答應,幫助我們齊心堂共同對抗獵鷹堂。而此次,媚堂長老,身兼燕國分堂堂主,亦是媚堂總堂媚門門主親傳弟子之人,便隨老夫到了這裡,若是堂中兄弟覺得老夫的話不可信,便請她來證明。”
呂洪良說罷,一擡手,身在外圍的灰衣人,緩緩地邁步行入。齊心堂中也無人阻攔於她,一直等到灰衣人來到呂洪良的身旁,衆人對此人都是說不出的好奇。
她的全身都遮擋在大氅和紗帽之下,完全看不出模樣。越是這般,卻越讓人猜疑。
而劉娟娘,卻也是心中一緊,她終於知道呂洪良昨日前去迎接的那位客人是誰了,也明白了呂洪良的底牌所在,的確,若是媚堂和齊心堂能夠聯合共同對抗獵鷹堂的話,那麼,受益最大的,無疑便是齊心堂。
只是這其中,媚堂不可能如此癡傻,給齊心堂做嫁衣,必然是呂洪良許諾了什麼,纔會讓媚堂如此幫他。不過,眼下,此舉,無疑是亦個巨大的誘惑。
怕是莫小川將會難以處理此事。
而那灰衣人此刻已經站定,目光望向莫小川,雖然隔着紗帽,莫小川卻也是心中猛地一動,這種感覺太熟悉了,這個人,他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