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敬地接過了照片，只看了一眼，額頭冷汗涔涔而下。
這臭蟲跳蚤的玩笑讓王健和楊維一下子被拉近了許多，他頓時變得很開心，唱起一首歌，歌聲清晰：
“白喜鵲
叫喳喳
飛在枝頭上
好運連連來……”
聽完他唱完歌，楊維笑着問道，“你怎麼還唱這麼幼稚的歌？”
王健沒有回答，笑着，繼續在林蔭大道斑駁的燈光中大聲唱着。
混着童謠般的歌聲，他把她送回了家。
第二天一早，王健伴着神清氣爽的好心情朝公司趕去。這一天，將是金灣和X局簽下‘空中藝野’50套房屋團購合同的日子。
“王哥，早上好！”羅星給他打招呼。
“你好！”
羅星是新來的，依照金灣公司用新人的慣例：“先試用三個月，這三個月公司不籤任何試用合同，如果三月後大家都滿意，再籤合同。”
爲什麼金灣公司不給試用的新人籤試用合同？公司的理由是：遇到太多面試頗有技巧的學生，面試時對答如流，形象也不錯，等簽了合同一用，才發現總是不盡如人意。所以須三個月不籤任何合同的試用。如果可以，再用，如果不行，對不起，請離開。
王健一邊對羅星點着頭，一邊打量着辦公室，策劃部裡面那間經理室裡，李彬依然沒有來，似乎正暗合着公司裡盛傳的他將退位。
李彬的大部分工作都在逐漸交給王健和齊偉做，而他更多的時間在他原來的公司辦公室，據說在做金灣企業文化的資料。這次X局團購的事李彬也沒有參予，這也是公司又有口風傳出王健將接替他位置的有力證據之一。
王健坐下來，有意輕鬆一下氣氛，便扭頭對旁邊的羅星說道：“你做軟文要認真、細心。寫完多檢查幾遍，不要到時候給我看時，像上次標點符號的錯誤都一堆。”
“好的，好的！”羅星擡起頭，看着他答道。
接着王健又說：“我當初剛進公司時，第一次寫的軟文，李經理要我改了十多遍，一遍遍地精簡，提煉。目的是什麼？就是要讓客戶一看見我們的樓書，就會覺得不買我們的房子，過的就不是有品質的生活；不買我們的房子，住的就不是好房子。這就是我們軟文要追求和達到的效果！”
“是啊，王哥經驗豐富！”羅星看着他奉承地說着，讓王健笑了笑。
“哦，王哥是哪裡人呢？聽你口音好像不是我們建海人吧！”羅星接着又問道。
“嗯，我是南州的。”說起南州市，說起自己的家鄉，王健忽然變得興奮起來，饒有趣味地回憶起他當初從南州來到建海時坐火車的情景。
“我當時來建海時，火車票只買到站票，是一路站着來的。那時不叫坐火車，叫擠火車。車廂里人員超載，過道上擠滿了人，座位底下也睡着幾個人，就是車廂的接頭處也是連個插腳的地方都沒有。人多，再加上抽菸的，把整個悶燥的環境更是搞得烏煙瘴氣。列車上的售貨員推着長條形的小車子大聲的嚷着：‘讓開，讓開’一會把車的前輪擡高，一會搖動車櫃，朝人羣硬闖，嘴裡又聲嘶力竭的喊道：‘啤酒，香菸，瓜子了……”
“呵呵，那時的火車真擠呀！”羅星接過王健的話。
“是啊，還有，隨着火車上那售貨車推了過來，過道中的人眼看着車子就要撞到自己身上，一個個的腰身都變得異常靈敏，扭動，傾斜成超過90度的大彎腰，甚至有些還在貨車就要撞過來的時候‘噌’靠着椅背跳馬一樣的騰空而起，避開售貨車。售貨車過去了，不時又竄出一些在車上做生意的小販，從背上揹着的大包裡取出小塑料凳、豆腐乾、柑桔等，向車內的乘客不斷兜售着。廁所大門緊閉，外面的人怎麼拉也沒反應。直到有人找來列車員，列車員睡眼惺忪，臉部浮腫，怒氣衝衝的打開廁門，把裡面一對蓬頭垢面的男女趕出來，一排長長的等着上廁所的人才得以輪流解決了問題。”
“天，那時坐火車好恐怖喲！”
“是啊，不過，現在不用坐那樣的車了。一是我們國家經濟發展了，車輛增加，火車也提速了；再說我現在不管咋說，買張臥鋪票也沒問題了，呵呵”王健有些興奮地回憶着，感覺自己也已經不是從前的自己，神情中又暗含得意。
旁邊齊偉則專注着自己手頭的事，沒有攙和進他們的談話。
王健和羅星繼續聊着，又做了些事。吃過午飯，下午繼續上班，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四點鐘。
四點鐘，詹總的專用司機老楊來了。
看見老楊走進策劃部的辦公室，王健站起來，對老楊點點頭。然後走到齊偉面前叮囑着：“齊偉，X局張局長那邊你聯繫好了沒有？”
“聯繫好了，我5點開車去接他們，7點在海港大酒店等你接詹總過來會合。”
“好的。”
王健轉身，叫上老楊，急匆匆地朝外面趕去。
老楊開的這輛車是詹總的專用座駕：沃爾沃S80L豪華版。這款車，詹總說看中他的安全性。看得出，老闆是個十分注意安全的人，外出考察，也要坐火車，不坐飛機。
老闆坐的火車正點是下午6點到達。與X局在海港籤團購合同的時間是7點。如果列車不晚點，就正好。
但不巧的是，接老闆的路上堵車了。一路上，王健心煩地看着前面黑壓壓的車流，掏出手機不停地看着時間，已經過5點過了，他不由心裡緊張起來，感覺整個頭彷彿發漲般變大起，整個人暈乎乎的。
這時老楊叫了一聲：“動了！”剛纔被堵得水泄不通的車流開始動了。
車子在動，王健的心情舒緩了一點，但那頭漲得暈乎乎的感覺依然還在，他疲倦地靠了靠椅背。
“怎麼了？是不是最近工作太累了？”老楊問道。
王健用力地搖了搖頭，強打起精神。
5點50分，沃爾沃終於開到了火車站停車場裡，王健未等車停穩，就急匆匆跳下去，跑到火車站問詢處，買了站臺票，直衝車站，朝着詹總那趟火車所停站臺的車廂奔去。
火車準點到達。停穩後，王健已經畢恭畢敬地站在軟臥車廂的下梯口，隨時準備候着詹總。詹總下車時穿戴一新，頭髮也是抿得一絲不苟。
看得出，曾秘書，公司裡背地裡謠言的老闆小蜜，給老闆形象做了不少工作。
“詹總，你好！”王健一邊說一邊趕緊接過曾秘書提着的包。
“來了！”詹總點着頭說。
王健用半蹲着的身子，帶着請教指導的神色看着詹總，帶着他們一起朝停車場走去。
老楊也早已迎出來，接過他手裡的包，打開沃爾沃的後蓋箱，把包放進去。
沃爾沃S80L車廂空間寬敞，詹總和曾秘書坐在後排，面向前方，蹺着腿仰着頭。王健便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側向詹總的方向，兩腿並排屈着，一副聆聽的樣子。側扭着頭能把脖子扭酸脹痛，但和詹總在一起，他能讓這種姿勢從頭保持到結束。
詹總問：“海港那邊安排得怎麼樣了？”
“齊偉已經去接張局他們了，7點鐘會準時在海港大酒店。”王健應道。
詹總挪了挪身子讓自己坐得更舒服些說：“團購給我們‘空中藝墅’開了個好頭，我們的目標人羣就要找這些人，這是重點！”
“好的！”王健答道，然後馬上又撥打電話問了齊偉那邊的情況，那邊一切正常。
掛了齊偉電話，他給詹總彙報：“X局的張局和陳副局齊偉都已經接到了，也正在路上，7點可以準時到海港大酒店會合。”
詹總頗爲滿意地點點頭。
看着詹總微笑的臉龐，王健知道老闆心情不錯，便帶着半開玩笑的口吻對詹總說：“萬事俱備，只欠東風，X局的張局長和陳副局也已經出發了，只等大家坐在一起簽下那團購合同了。”
詹總笑了笑，又問道：“今天海港大酒店那邊的定餐標準？”
“詹總，是公司最高標準。咱們金灣房開的‘空中藝墅’重新定義了建海市成熟區豪宅的標準，延續、昇華、飛躍、超越。我們第一宗的團購客戶也是按一流的標準接待配置，同時也希望以他們爲契機，對我們‘空中藝墅’進行口口相傳的口碑宣傳，接下來的工作，我會更加充分利用好口碑這一點。”
“來的這個張局是正職嗎？”
“是的，他是X局的老大。”
“作爲這樣的客戶，除了熱情的請客之外，還應該有一些什麼樣的表示呢？”
“比如可以找個藉口，以公司週年慶典請他們剪綵等爲由，作一些紅包的派發，也是一種良性關係的互動，顯得更親切自然。”
詹總點了點頭，將腿儘可能地向前伸，上身往後頂，這款車型的大空間，正好可以讓他非常舒服地伸展開。
詹總接着說：“小王啊，今晚把這團購單簽了，接下來你們還要再接再厲，明天我們開個會，大家一起討論一下我們金翠灣商業區業態調整的事……”
詹總說着，用手敲了敲腦門，看得出，他對今天此事的成功已經抱了十足的信心，在考慮着下一步的工作了。
車一路向前，7點之前，他們到達了海港大酒店。
不一會，齊偉開車帶着張局和陳副局也來了。
詹總十分熱情地迎上去，握手、寒暄、像老朋友相見般親切。然後帶着那兩位領導往包房走去。
包房裡佈置得像一個豪華家居客廳，書櫃、花架、古董格、茶几，各自放着該放的物件。大家坐定，服務員端來茅臺，詹總看了王健一眼，他便趕緊站起來，然後從服務員手裡接過酒，殷勤地給兩位領導倒上酒，又給詹總和其它人倒上。
詹總舉起了酒杯，用一種內行的口氣說道：“這裡的大廚有絕招，對宮廷御膳有過專門研究，來，張局，陳局，請乾杯。”大家都應和着，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菜陸續上桌，服務員報着菜名：“奶油海蔘、清蒸鯽魚、狼肉……”
“這是狼肉。”詹總指着一個盤子。“去年捉的狼崽，放養，一年時間，長成這樣，味道最鮮，我專門定下請兩位嚐嚐。”
一陣推杯換盞之後，詹總像是來了興致，開始講起女人，他們談論的是有關熟女、處女的話題，看得出，兩位領導聽得津津有味。
這時，王健不失時機掏出團購的合同，放到張局長的面前，筆也已經準備好了。
張局長已經拿起筆，準備在團購合同上簽字了。
這個時候，酒席上十分安靜。這個時候的沉默是十分的關鍵，只等這關鍵的一兩分鐘的簽字時刻一過，接下來迎接的將是掌聲、鮮花、綵帶。還有王健最最開心的是，他可以順着這合同簽下的杆子往上爬到策劃部經理的位置，他有些陶醉……
正當張局長提筆準備簽字之時，一個男人搖搖晃晃地推開女服務員，闖了進了。
王健定睛一看，竟然是羅星。
屋裡的所有人，都擡頭驚詫地看着羅星。
羅星的眼睛紅紅的，像是一個醉漢，他一進來就吼道：“你們金灣房開，騙子公司，我幹了一個多月，爲什麼連試用合同也不給我籤？”
詹總驚訝地看着，王健趕緊快步跑出去，攔住羅星。誰知羅星就像是衝着他他來似的，指着他吼道：“就是你，王健，你一直在騙我，你這個騙子，我要告你，我要告你！”
“羅星，當初你來公司之時，公司就和你談好的，前三個月是不籤任何合同的，你當時也表示同意，我們不是這樣說好的嗎！”王健正色着對羅星說道。
“不，你這個騙子，我只要在你們幹了，試用你們也必須給我籤試用合同。
王健尷尬地回望瞭望詹總，詹總臉上明顯帶着不慍。
王健又趕緊轉過頭對羅星解釋道：”試用期是1－3個月，我們這邊都是三個月，你先回去吧，三個月後我們籤合同，好不好！”
“不，王健，你就是一個騙子，什麼都在騙，你就徹徹底底是一個騙子。”
“羅星，你先安靜，請你先出去，OK，有什麼事，我們明天再說，好不好？”
“不行！”這時羅星斬釘截鐵地說：“我不是要飯的。”說着，羅星要衝破他的阻攔去找和他們籤合同的張局長評理。
今兒早上，王健還在給羅星說着他當初從南州到建海的艱辛，坐火車的擁擠，當時，羅星也聽得很專注，很配合的樣子，壓根沒有人會想到羅星此時突然一付大變臉。在X局團購簽約的關健時刻，羅星衝進來，像是變了一個人，他完全不認識的一個人。
“難道羅星是一個內奸，是專門有人派來搞破壞的？”王健扭頭看了齊偉一眼。
齊偉沒有看他，只是走上前來，把像瘋子一般的羅星拉到包房外面。
羅星一邊掙扎着一邊大叫：“王健是騙子，是騙子……”這時酒店的保安也聞訊趕來了，把哇哇亂叫的羅星拉出去。
羅星的聲音漸行漸遠，但他那粗大的嗓門已經把在座的每一個人的耳膜都震得嗡嗡作響。
羅星被齊偉拉走後，包房內張局長變得很不高興。他只是說了句：“我們X局就是管社會上各種合同的，你們公司怎麼能這樣，用人不籤合同，還有誠信嗎？”說完，他胖胖的身體搖起來，丟下了手裡的筆。
原本上了鐵板釘釘子的合同，被羅星這麼一鬧，沒簽成。
詹總非常真誠地挽留着：“兩位領導受驚了，是我的錯，小弟要給兩位壓壓驚，壓壓驚！”
接着，詹總不由分說拉起X局的兩位領導，上了老楊的車。詹總對老楊說了句什麼。
很快，車就往郊外開去。開着開着，王健辨別不清方向了。
那是一條新路，兩邊是一排排新建的建築，高大、新穎、豪華、精緻……街上沒有什麼人，空曠得讓人感覺不真實。
車在一個綠化很好的別墅前停下，裡面亮着粉紅、鵝黃、蛋青的燈光。不知什麼時候，從別墅區裡走出一排穿着白色風衣，像仙女下凡般的女子，紛紛迎接出來。
這裡叫‘天上人間’。打的招牌是：來這裡的客人能享受到精湛專業的服務、細緻貼心的服務、熱情健康的服務、高雅舒適的服務、絕世頂級的服務……服務的品種有“泰式組合、中式點壓穴位組合、香水套餐組合、魅力套餐組合、今夜無眠套餐組合、盡樂雙飛套餐組合……
張局長和陳副局進去了。王健和詹總候在大堂裡，然後他聽見詹總‘籲’地嘆了一口氣。
王健看着‘天上人間’的豪華大堂，不敢說話。他知道，合同沒有籤成，找任何理由也改變不了這個結果，而接下來的事，是該想如何繼續讓合同簽下來。他站在詹總身邊隨時等待命令。
詹總看了看王健和站在旁邊的齊偉，好一會兒，才交待道：“一會等他們出來，把公司的VIP金卡，送出去，然後隨時給我彙報情況。”
“齊偉，這裡人不能多，你和我先回去。”詹總又吩咐道。
王健不停地點着頭，看着詹總和齊偉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