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府,酉時末。
管家帶着府裡的家僕薛保進了薛遷的書房。
薛保朝薛遷行了禮,然後開始回稟他這兩日打探出來的事情。
當薛遷聽說,東陵俊和狄義卿竟然把京城藥鋪醫館的草藥買了大半,還讓那個敏慧郡主帶着出了京城北門,心裡就明白這倆人的算計。
他心裡冷笑,嘿,你倆老匹夫還真有膽子,這麼大的事,竟然放心一個黃毛丫頭去做,就怕你們的算計要落空了。
把薛保打發出去,就讓管家去李宗孝府請他過來議事。
聞訊而來的李宗孝進了薛遷的書房,又待到了亥時才離開。
知道瘟疫是大事情,葉婉馨他們在路上緊趕着走了三日,已經離開京城有五百多裡地,到了帝丘距大興府還要五日的路程。
葉婉馨坐馬車坐的腰疼,正好曲修凌也喊着累。
這日一早,他們在客棧簡單的吃了早飯,葉婉馨決定留下歇半日到後晌再趕路。
曲修凌對街市沒興趣,他只是喜歡山野風光,見葉婉馨和幕雲晉、駱文浩要去逛帝丘大街,就嘟囔着,“這街市除了人多有啥稀罕的,昨兒在那片山丘,你們咋不歇歇腳呢,真沒勁,老頭子不去了!”
幕雲晉最喜歡和這老頭子鬥嘴,他笑呵呵的說着,“曲老頭,這帝丘街市上可是有駱少爺家的酒樓呢,你不去逛街,可沒口福了。”
“酒樓的飯菜有啥好吃的,還不如臭丫頭做的飯菜合胃口呢,老頭子不稀罕,你們自個去熱鬧吧,老頭子要去睡個回籠覺!”曲修凌朝他們擺着手徑直上了二樓客房。
葉婉馨怕後院的藥草出問題,和幕雲晉他們打聲招呼就去了後院。
駱文浩勾回頭瞧着曲修凌的背影已經快在樓梯拐角消失,他才疑惑的問着,“雲晉,這老頭子今兒是腦子進水了,竟然不和咱們一塊出去。”
正在等着葉婉馨的幕雲晉無所謂的說着,“他肯定是上了年紀,接連坐了幾日的馬車,身子吃不消,不去更好,省的囉裡囉嗦,讓人無端的厭煩。”
葉婉馨仔細的叮囑着狄成,“咱們的貨物你該知道有多貴重,可別貪玩,務必看好了!”
狄成這次能跟着自家小姐出遠門,心裡別提多高興,他把頭點的像小雞啄米,“嗯,小姐,狄成就是把自個丟了,這貨也不會少一兩的,你就放寬心吧!”
素喜見郡主面色嚴肅,她也很想逛集市,可是臨走老候夫人交代的話,又在耳畔響起,她靦腆的笑笑,“郡主,要不奴婢也留下來和狄成大哥一塊守着咱的貨物。”
“你這蠢丫頭就別留下了,剛剛又叫錯了,你是蠢的生怕不知道主子的身份不被那些壞人知道啊?連句話都記不住,還留啥留!”狄成板着臉訓斥着素喜,“府裡的丫頭就數你最笨拙了,偏老夫人還打發你來伺候小姐!”
狄成直把素喜訓斥的面無血色,她驚恐的縮着緊脖子,頭耷拉着,“小姐,狄成大哥,素喜知道錯了。”
葉婉馨和狄成說着話,眼角餘光掃到了一個詭異的景象。
有個粗壯的婆娘把臉遮擋的很是嚴實,將將露出倆眼,他腳剛邁進後院,瞧見他們仨在這裡說話,那雙賊兮兮的眼快速的掃了眼院子裡停着的馬車,又鬼祟祟的退了回去。
這家客棧後院很大,昨晚除了自家的十輛馬車,還有幾家都是三四輛馬車,都拉着不同的貨物。
人家都在吃罷早飯已經出了客棧上路,如今這諾大的後院就自家的馬車還在,剛剛這人八成就是衝着自家的貨物來的。
知道這次出行身上揹負的重要使命,敏感心細的她不僅對這客棧的安全起了防備。
她也不顧狄成和素喜倆人,朝着歇息在後院屋子裡走去,不是她信不過狄成,這藥草可是要弄到關外救人的,絕對要保障萬無一失。
交代了馬伕的領頭人,已經有了算計的葉婉馨出了屋子,拉着還在發呆的素喜出了後院。
在客棧外面等了好久,才見葉婉馨冒頭,駱文浩急吼吼的喊着,“哎,你咋恁慢啊,再耽擱下去,就甭想玩個痛快了,人家都說這帝丘最好吃的就數切餡燒麥,最好玩的是雜耍!”
幕雲晉瞧出葉婉馨心不在焉,知道必定是有啥事牽絆了她,關切的湊過去,“丫頭,沒出啥事吧?”
打量着四周都是人,也不知哪個人包藏禍心,葉婉馨低聲說句,“先離開這裡再說。”
眼瞅着葉婉馨和幕雲晉僅僅對視一眼,就在他面前快步走了過去,不明所以的駱文浩在後面喊着,“喂,你倆又使啥壞,又沒鬼追着,走那麼急幹嘛?”
見駱文浩的話果然引起幾個人的注目,葉婉馨回頭瞪他一眼,“埋怨慢了也是你,這會咋還囉嗦個沒完,你還是個爺們啊!”
“哎,要是能長你這幅模樣,我倒是不像做個爺們。”駱文浩故意嘆口氣,然後嬉皮笑臉的走在葉婉馨的身側,“讓東陵和雲晉都圍着我轉。”
瞧着已經離開客棧一些距離,葉婉馨不想弄的草木皆兵,讓歡快的氣氛變的嚴肅壓抑,立即換副面孔,笑吟吟的望着駱文浩,一幅逗樂的模樣,“那你豈不是不是人妖,身爲獨子的你有這稀罕想法,估計你老爹也該哭的喘不過氣了。”
幕雲晉伸手就去摸駱文浩的臉,“哈哈,我也覺着文浩你若變成個女子,不是個人妖,也該是個狐妖蛇精啥的!”
拉長了臉的駱文浩往旁閃着身子,氣呼呼的喊着,“你倆就會拿我尋開心,真是的,走了個東陵,又交上你們這倆損友,可真是老天不開眼啊。”
瞧着他們鬧騰的歡快,後面隨着的素喜小臉上也有了笑容。
他們離開了暫住的客棧那條街,葉婉馨把他們帶進一家茶樓,坐進二樓的雅間,要了茶水點心。
瞧着幾人都有些好奇,她正正面色,“幕雲晉,剛剛我在後院發現了一個十分可疑的女人,瞧她舉動可不一般,咱們可要把眼睛放亮一些,這可不是安順和京城,要是出個差錯,人可就丟大發了。”
駱文浩見葉婉馨擔心謹慎的模樣,立刻放下還沒抿住的茶盞,豪氣沖天的嚷嚷着,“別說在這個小地方,就是到了關外,誰有膽子敢動咱的東西,本少爺立刻剁了他的鬼爪子!”
真不知道東陵玄翔那樣精明利索的人咋和這蠢貨做了朋友,葉婉馨氣悶的瞄了他一眼,“駱文浩,你是屬狗的還是咋滴?你嗓門恁大幹嘛?就怕人家不知道你要去關外啊?”
駱文浩算是明白了,這丫頭的脾性可真難琢磨,針尖小的事都讓她緊張的不行,偏還有副固執強硬的個性。
他撓撓頭有些訕訕,“不是怕你夜裡睡不好覺,我不說了還不行啊。”
幕雲晉雖然貪玩,可是他和頭腦簡單的駱文浩卻不是一路人,眼珠子盯着茶盞,心裡卻在琢磨着讓那些暗中窺視他們貨物的人顯出原形。
最後,幕雲晉想了個法子,讓葉婉馨後晌就裝病,他和曲修凌守候在客棧,先讓駱文浩帶着馬車出帝丘城,然後他暗中拿着狄義卿給他們預備的書信去找帝丘的知府去借兵,把他們一網打盡。
葉婉馨也覺着自個演個苦肉計這法子可行,就是有些顧慮,“幕雲晉,這法子好是好,可是咱對帝丘的環境不熟,選在啥地方給他們佈置個大網啊?”
駱文浩終於有了插嘴說話的空隙,他嘚瑟的拍着胸脯,“葉姑娘,你不熟這地方,別忘了,還有我駱文浩呢,我家這裡還有一個酒樓呢,上到掌櫃下到夥計,帝丘這個屁大的地方,沒有他們不熟悉的!”
“嗯,你這說的還算句人話,那事不宜遲,咱喝口茶就去安排吧。”葉婉馨誇讚了駱文浩就確定了方案。
雖然聽着這夸人的話有些不那麼順耳,駱文浩心裡還是美滋滋的,畢竟東陵那二貨,還沒得過這丫頭一句好話呢。
在他們巳時末回客棧的時候,葉婉馨拐着左腳由素喜攙扶着,一旁的幕雲晉滿臉的擔憂。
駱文浩則是滿臉不痛快的抱着一大堆的東西在後面跟着。
曲修凌睡足了覺,正蹲在客棧門口,瞧着他們四人的模樣,急吼吼的衝了過來,“幕雲晉,駱文浩你倆死小子咋看的人?就這功夫這鬼丫頭的腳咋回事啊?”
被唾沫星子噴了個滿臉的幕雲晉無語的瞧了眼怒氣沖天的曲修凌,然後耷拉着腦袋。
駱文浩屁顛顛的湊了過去,“老頭子,你可別怪我,都是幕雲晉害了你孫女啊,不怪我,你老不信,就問素喜這丫頭吧。”
葉婉馨好像疼的臉色都蒼白了不少,素喜還拿着帕子給她擦拭着根本就不存在的汗珠。
她有氣無力的說着,“曲爺爺,先別說廢話,趕快進去給我瞅瞅吧,我的腳骨可能斷了,疼得要命。”
“你這丫頭,好好的待在這裡歇會多好,非要跟着這倆壞小子出去,吃虧了吧?”曲修凌心疼的眼珠子都要凸出來了,他嘴裡埋怨着,就想蹲下去摸葉婉馨的左腳。
“哎呦呦,別碰!”曲修凌的手還沒觸碰到葉婉馨的鞋子,她尖利的嗓門就響了起來。
曲修凌還以爲她真的摔斷了腳骨,老臉更加的難看,站起身子,點着幕雲晉的腦門,惡狠狠的罵着,“幕雲晉,你個臭小子,丫頭的腳傷的這麼嚴重,你還讓他走着回來,良心長哪了?”
背了黑鍋的幕雲晉被罵的狗血噴頭,還不能開口,鬱悶的只想撞牆,可沒一會就有了福利。
“待會再收拾你們,還不盡快把丫頭背進去,都傻呆呆的杵着幹嘛!當房柱子啊?”
駱文浩用肩膀靠了幕雲晉一下,還擠着眼睛,“禍是你闖的,這罪你就兜着吧!”
瞧着幕雲晉已經把身子蹲下,葉婉馨臉色微紅,“曲爺爺,不用了,老遠的路都走回來了。”
曲修凌黑着臉訓斥着,“這都啥節骨眼上了,還這麼扭捏,平素的狠勁和爽利都跑哪了?不想讓腿瘸了,就安生些!”
葉婉馨知道曲修凌是真的把自個當做親人,心裡一陣感到動,瞬間那絲彆扭也就沒有了,低垂的眼簾有些溼潤。
那日連丫頭的腦袋都沒摸上,今兒雖然捱了罵,不過也值,幕雲晉彎腰背起滿身都不自在的葉婉馨,心裡暗自樂呵。
進了二樓的屋子,葉婉馨的身子剛被幕雲晉放在牀上,曲修凌就迫不及待的給她查看傷勢。
葉婉馨嗖的從牀上跳了下來。
她的舉動讓曲修凌的老眼瞪的圓溜溜的,“丫頭,你……你的腳……”
見這老頭子一臉的愕然,葉婉馨把食指豎在嘴脣上,壓低了聲音,“噓,我的腳沒事,是咱的貨被人惦記上了。”
知道這丫頭的腳沒事,曲修凌才鬆了口氣,“就知道你這鬼丫頭點子多,今兒老頭子都被你蒙了。”
狄成在後院聽素喜回稟,說自家小姐腳崴了。
他連蹦帶跳的上了二樓,一路直嚷嚷,“小姐,你的腳咋樣了?”
駱文浩守在樓梯口,想故意激怒這個忠心護主的奴才,好把戲唱好。
他冷冷的撇着嘴,“你個沒用的奴才,你再大聲嚷嚷,這帝丘的人都知道你家小姐腳壞了。”
果然,他話音剛落。
狄成憋的滿臉通紅,氣惱的直跳腳,要不是身份不對,他直接就一拳頭砸在這傢伙的臉上。
他咬着牙,恨恨的埋怨着,“好你個駱大少爺,你還有臉說這話,不是你和幕公子陪着我家小姐出去,她咋能把腳弄傷啊!”
幕雲晉懷裡已經揣好了書信。
他推開門,走了出來,站在房門外面,瞧着大廳裡果然有人探頭探腦的盯着駱文浩和狄成,也驗證了葉婉馨的猜測是真的。
他陰沉着臉走向駱文浩他們二人,“你倆還有心情吵嘴,丫頭的腳骨是真的斷了。”
狄成一聽,一把推開攔路的駱文浩,衝上了樓梯。
進了屋子就要大哭,剛張開嘴,還沒嚎出聲,見自家小姐正笑眯眯的望着他。
狄成的嘴竟然沒合住,呆愣愣的望着自家主子的笑臉,腦袋直髮蒙,這腳骨都斷了,咋還笑的出來,小姐咋這麼堅強。
“狄成,你過來,我有事要你去做。”葉婉馨朝發愣的狄成招招手。
聽了小姐的話,狄成才明白是咋回事,他笑着拍着腦門,“小姐,你剛剛可把我嚇壞了,要你的腳真的傷了,我可不敢回京城!”
葉婉馨笑眯眯的吩咐着,“你個傻小子,先別顧着樂呵,待會吃過午飯還要和駱文浩那呆瓜吵嘴幹架呢。”
想起駱文浩每次吃些好的總和自個爭,今兒小姐給他放話,要收拾駱文浩,狄成興奮的點着腦袋,“嗯,這我知道,駱少爺,我早瞧他不順眼,這回可是公報私仇,我不會饒他的!”
駱文浩他們不想引起別人的注意,進了帝丘並沒去自家酒樓吃飯,還是沒避開有心人的眼睛。
這次他也不想再裝下去,帶着幕雲晉去了自家酒樓。
這裡的大掌櫃是唐永,是他孃的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哥,才四十多歲的年紀,已經胖的不成樣子,每次見他,駱文浩都懷疑自家酒樓的肥肉都被這個表舅吃了大半,不然咋能肥成這副模樣。
坐在櫃檯後面的唐永正悠然自得的往嘴裡塞着點心,眼角餘光瞅見從門口進來兩位公子,這會夥計正忙,他只好倉促的嚥下點心,來招呼客人。
酥脆的點心差點噎到他,用手揉着喉嚨,“二……二位公子,快請進!”
等見到了眼前的公子竟然是自家少東家,唐永神色有些尷尬,急忙用衣袖去擦嘴,“少東家,你咋過來了?”
駱文浩眼睛盯着唐永腮幫子上的點心沫子,又掃了眼已經做滿了的大廳,笑的很是邪性,“表舅,聽說你這兒這些日子生意不錯,爹就吩咐我過來瞧瞧。”
“嗯,還真不錯!”
雖然在營業期間不顧形象的偷吃,不顧把酒樓經營的不錯,駱文浩心裡還是認可這個貪吃的唐肥豬的。
唐永不怕一本正經的老東家,心裡對駱文浩這個潑皮小子可是膽怵的很,他恭敬的說着,“少東家,你和這位公子先上二樓,我去廚房給你們安置酒菜。”
“飯菜就不用了,我今兒還有大事要辦,你趕快隨我上二樓去。”
雖然駱文浩已經把語氣放的平和不少,可是唐永肥胖的臉上還是沁出了一層薄汗,“嗯。”
心懷忐忑的唐永乖順的隨着駱文浩他們進了二樓專爲東家預留的房間。
就知道這小子就不是個靠譜的,怪不得剛剛一幅菩薩的模樣,就知道肚子裡揣了故事。
聽完駱文浩的話,唐永驚呼起來,“啊?少東家,你要去關外,老東家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