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尋雁頓時呆住,紙條緊緊攥在手中,指甲將手心抓得生疼,她卻渾然不知。
看着她從淨房中出來蒼白着小臉,歐陽英睿眉頭一蹙,長臂一伸,將她攬入懷裡,“怎麼?不舒服?”
男人的關心讓莫尋雁心裡又是一疼,這就是自己的宿命?和孃親一樣,愛上仇家的兒子,如何選擇都是一種折磨。
“有些冷,我們回府吧,你的身子不能受涼。”莫尋雁靠在歐陽英睿懷裡,語氣顯得有些軟弱。她現在才發現,自己真的有些貪戀這個懷抱,可是,自己卻要親自摧毀他,怎會不疼?
“那好,我們回去。”歐陽英睿不知她的情緒爲何會低落,直覺她有事瞞着自己,卻也不問,牽着她大步往回走。
走到一無人處,歐陽英睿突然停下腳步,心事重重的莫尋雁猛地撞到他身上,撞疼了鼻樑。
“在想什麼?這麼不小心!”歐陽英睿心疼地擡手去揉她的鼻子,鳳眸微閃,心中翻滾的情緒卻被他深深藏住。
“是你自己停了下來。”莫尋雁撅了一下嘴巴,斜了他一眼,自己都沒意識到話裡帶着一絲嬌嗔的意味。
“傻丫頭!”歐陽英睿哪裡受得了她這樣的口氣,更受不了那眼神中的柔媚,攬過她的纖腰,對準她撅起的嘴脣親了上去。
莫尋雁只覺得心裡一刺,疼痛感瞬間從心臟處蔓延開來。
幸好歐陽英睿只是輕輕啄了一下,就放開了她,聲音暗啞,帶着幾分無奈,卻也鼓足了最大的勇氣,“傻丫頭,我發現我越來越在意你了,怎麼辦?”
莫尋雁捂着胸口,靜靜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全天下都恥笑我,說我不好,就連唯一的朋友都不相信我,你爲何偏偏會在意這樣的我?”
“爺在乎的人,自然比全天下都重要!”歐陽英睿擡手在莫尋雁臉上掐了掐,充滿寵溺的目光膠着在她臉上,“記住,以後爺就是你的全世界,別理會那些人!”
莫尋雁當場愣住,這個妖孽有時候就是這麼霸道,可這樣的霸道,偏偏讓她愈加難以割捨。
歐陽英睿勾脣一笑,重新牽着她的手向前走去。
剛進逸王府,孤諾便一臉急色迎了上來,“主子,你去看看孤希吧!”
“孤希?”莫尋雁一愣,這個年節她都被歐陽英睿甜蜜而又霸道地“留滯”在身邊,孤諾和孤希也被華池華藏攔在了驚瀾閣外,十餘日不曾打擾過他們的二人世界。
“主子快去吧!”孤諾視線掃過歐陽英睿,欲言又止。
莫尋雁看了歐陽英睿一眼,緩緩放開他的手,跟在孤諾身後疾步向微瀾閣走去。
“爺,要不屬下跟去看看?”華池走上前。
“不必,世子妃自有分寸。”看着莫尋雁的背影消失,歐陽英睿轉身回了驚瀾閣。
莫尋雁走進微瀾閣西廂房,一下呆住了,不過短短十餘日,牀榻上的孤希便形容枯槁,眼窩深陷,整個人徹底變了樣。
“這是怎麼回事?爲何不早些尋我?”莫尋雁瞪了孤諾一眼,上前就要去拉孤希的手腕。
“她不允……”孤諾的話裡藏着隱晦的情緒,“屬下也是才知幾日。”
孤希身子向後一縮,避開莫尋雁的手,淡淡苦笑,“主子不必爲屬下費心,沒治的。”
“沒治?”莫尋雁有些不解,在牀邊坐了下來,凝眸看着孤希,“什麼病?爲何要瞞着?”
孤希垂眸不語。
“她有身子了。”孤諾艱難地吐出幾個字,“已經馬上就要足月了……”
“什麼?”莫尋雁一驚,自己怎麼會如此大意,孤希有了這麼久的身孕,自己竟渾然不知。
“馬上足月?”再一尋思這時間,莫尋雁愣住了,擡頭看看孤諾,有些難以相信,“孩子是你的?那日是她爲你解的百媚生?”
“是……”孤諾的表情晦澀難明。
“糊塗!”莫尋雁低喝一聲,“你怎麼可以?”
“主子,不怪他,是屬下僭越了。”孤希無力地靠在牀頭,卻不忘爲孤諾說話,“那日他已經昏迷過去了,是屬下自願的,他什麼都不知道。”
“你瘋了!”莫尋雁一把拉過孤希的手腕,凝神屏氣,卻越發膽寒,這脈象完全是油盡燈枯的樣子,母體本就中了“情殤”,胎兒還將所有的營養吸走,孤希如何能活?
“孤希,你怎麼這麼傻?”莫尋雁一陣心疼,雖說她性子清冷,可這孤希和孤諾也跟了她幾年了,儘管她有些事情暗中瞞着雲山,也瞞着他們,可他們一直對她忠心,她如何能眼睜睜看着孤希死?
“孤諾,你去挑兩匹快馬,備輛馬車,我們現在就回雲山!”莫尋雁知道,雲山老怪雖然神龍見首不見尾,可每年年節卻一定會留在雲山。
“是!”孤諾眸光一閃,轉身走了出去。
“她要出府?”驚瀾閣,歐陽英睿獨坐在那裡,聽得華藏稟報,並沒有太多驚訝,隨手扔過去一塊腰牌,“給世子妃送去,這個時候城門怕是關了。另外,派二十個暗衛暗中一路護送。”
“是,爺。”華藏皺了一下眉,不敢多說,拿着腰牌去了微瀾閣。
莫尋雁和抱着孤希的孤諾走出園子,便遇到趕來的華藏。華藏呈上腰牌,莫尋雁抿了抿脣角,往驚瀾閣的方向看了一眼,轉身向逸王府大門走去。
“孤希,那日我不是讓你帶孤諾去尋個清白的紅粉女子麼,你爲何要自己替他解毒?”馬車上,莫尋雁攬着孤希,低聲問到。
“主子,那樣的女子配不上孤諾。”孤希靠在她懷裡,服下丹藥後精神顯得好了些。
莫尋雁這才憶起這些年來,這個女漢子一樣的孤希,雖然總是張牙舞爪,可每每看向孤諾的眼神都很溫柔,而且在孤諾面前從來都很溫順聽話。
“孤希,你喜歡孤諾?”如果說從前莫尋雁不懂情愛,不知孤希爲何對孤諾有些不同,如今,她總算是明白了。
“嗯,從小就喜歡。”孤希臉上浮起一層淺淺的笑,“在雲山,我那麼拼就是爲了要活下來,爲了能多點機會守候他。尊上將我和他一起送給主子的時候,我覺得人生如此圓滿。”
“所以,你爲他解毒,並將有了孩子的事情瞞了下來?孤希,你可知道,這會要了你的命?”
莫尋雁突然有些自責,那些日子自己到底在忙什麼,只覺得孤希和孤諾有些彆扭,卻沒想到他們之間竟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那日孤諾醒來,怒罵了我一通。可是,我不後悔,甚至心裡偷着樂。即使,我知道他心裡那個人不是我。”
莫尋雁一滯,沒有說話,孤諾對她的感情,她自然也感覺得到。她平素對孤諾冷淡,怕的就是他越陷越深,可她想不到孤希會愛上他。
“我們說好,此事永不再提,也絕不告訴你真相。後來回了京城,我無意中發現自己有了身子,心中竊喜。我擔心孤諾知道後會要我滑掉孩子,便將此事瞞了下來。當時主子滑了胎,大家亂成一團,無人發現我的異常。”
“起初也沒什麼,後來我發覺有些不對,我的內力逐漸枯竭,人也逐漸消瘦,而且時常眩暈,渾身疼痛。我悄悄看了不少郎中,查不出病因,只得耗盡這些年所有積蓄,用好藥保着孩子,可孩子依然很小。”
“剛開始我還慶幸,孩子不大,你們就看不出我的秘密。可六個月以後,孩子還是這麼小,我就很是擔心了。”
“年節之前,我遇到一個郎中,他懷疑我中了毒,卻查不出是何種毒素。我其實也懷疑過,打小在雲山長大,自然知道這世間最可怕的就是毒物,可憑我所學,我真的不知自己中了什麼毒。”
“直到前日,我暈倒在屋內,孤諾進來才發現了我的秘密,我這才知道自己爲何會這樣。可是,我還是不悔,也不怪誰,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只想把這孩子生下來,爲他留一絲血脈。”
孤希的手撫在微微凸起的小腹上,臉上閃着母性的光澤,“主子,你會讓尊上救我的孩子麼?”
“孤希,當初尊上說‘情殤’無藥可解,你對孤諾動了情,你的性命便只剩一年。”莫尋雁沒有隱瞞,“此番帶你回雲山,我一定會求尊上救你的孩子。”
“主子你不知道,我的孩子雖然小,卻也在慢慢地長,甚至會動,會輕輕踢我,每日感受着他,我覺得很快樂。只要孩子能活,我死而無憾。”
孤希說到這裡,已是筋疲力竭,靠在莫尋雁懷裡,大口喘着粗氣。
“孤希,睡吧,你的孩子會活下來的。”莫尋雁眼底溼潤,輕點了孤希的睡穴,抱着她靠在車壁上,微闔了眼睛。
此時,慈恩寺後院一禪房,莫俊明和陳幼凝坐在一起,表情凝重,低聲說着什麼。
屋頂上,一匹瓦被掀開一條縫,一道黑影悄悄地窺視着母子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