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印子好看的鳳目一挑,亦是用平淡的聲音回答,態度恭敬得讓人無可挑剔,“王爺既然已看出剛纔的公主並非公主真身,何不點破?”
樑閔皺了下眉,對他的挑釁視而不見,方纔那種情形之下,誰會去自揭老底?人都是如此,即便是內部打得一團熱鬧,各種勾心鬥角,在遇到外敵的時候,還是會不自覺的擰成一股繩兒,一致對外。
“本王只是想知道究竟是何人在後出謀劃策?幾次三番解救八妹於險境,爲南郡挽回顏面,解決煩憂,堪稱得上是有功於社稷,此等人物埋沒於鄉野草莽,豈不是可惜?”清王樑閔的臉上閃過一絲探究,“還是印公公不想交出此人,是另有隱情?”
“王爺說得極其在理,實不相瞞,爲此出謀劃策的是奴才的一個友人,她不喜俗事煩擾,決心隱歸於山林,奴才也不能強人所難。即便是王爺相逼,恕奴才不能對王爺坦然。”他說着,微微行了個禮。
樑閔注視着小印子臉上的神色,半晌,“如果此人一心向我南郡,本王也就不再追究,若是他有異心,到時候印公公可莫怪本王不講情面,即便是他隱匿於草莽,本王也要將他查出。這話,你要記住。”
小印子臉色不變,淡然處之,躬身答道:“是。”
“清王殿下說話真是有趣,此刻犀利如此,咄咄逼人,怎麼不見方纔有如此能耐?”樑閔挑了挑眉,回頭看,確實是剛剛將北狄使臣說得俯首帖耳的“樑柔”。
她有條不紊的踱步而出,見了樑閔也不見禮,“還是南郡皇朝中人都是這樣的懼怕北狄蠻夷,已在人前不敢言語了?”她的話說的鋒利,像一把尖刀直插進樑閔的軟處,並且毫不猶豫。
樑閔抽出懷裡的摺扇,輕輕挑起她面上晃動的十二串七彩玲瓏歲月絛,嘆了一口氣,“果然是你,慕容郡主好辯才,難怪連一向高傲的完顏昭芒也不由心折。”
“你都知道?”慕容婉瑩驚訝的問出口,眼眸一瞬間變得雪亮,“難怪國主陛下同王爺都是謹言慎行,原來是怕一言不慎,得罪了北狄王子,哼,還好有我慕容婉瑩這個不知死爲何物的女子,才能應對過去。”
其實,她也知道自己一直都在一個人的掌控之中,儘管那個人此刻並不在這個皇城之內,卻將她的事,將朝堂上的事,知道的一清二楚。
“郡主不必惱怒,本王在此還要謝過郡主方纔相助。”他說着,雙手一偮到地,“這一謝並非爲了南郡,而是爲我自己。”
慕容婉瑩微微閃了閃身子,躲開了他的謝禮,淡淡開口,“王爺如此大禮,小女子當不起。王爺要謝不如去謝那個在後出謀之人,是她將你的心上人留下來的,王爺莫要謝錯了人。”
“那不知郡主爲何肯出手相助?本王早有心思詢問緣由,還請郡主據實告知。”樑閔說的很認真,也根本不在乎慕容婉瑩一直以來的冷言冷語。
慕容婉瑩神情一動,眼神有些飄忽,“爲什麼?王爺若非要一個答案,我只能說,我也不過是爲了自己,遠嫁北狄雖是苦惱,但也好過在暗巫天日的監牢中度過殘生,這是那人許諾於我的,所以我信她,並且也別無可選。”
的確,那個女人一早算到她會有今日,北狄和親不過是給她的一條不得不走,別無選擇的路,她甚至考慮到她去和親之後,慕容家再無有理由安分於南部,可能會反噬北上這樣的後果也一併考慮周到。
要她轉交給慕容恆的蠱盒便很好的說明了一切,她是在提醒慕容恆,他唯一的女兒的性命還捏在她的手中。
又或許她是知道真正的慕容郡主和她一樣,是傾慕着北狄的二王子的,而那女子偏要設計如此,到底是對她護住受苦的一種補償,還是故意給真正的慕容婉瑩一個打擊?還是她另外還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她要讓慕容家知道,他們永遠鬥不過她。
“王爺也是性情中人,小女子便多說幾句。王爺最好還是死了要去尋找那個背後之人的心,因爲你遠不是她的敵手。”她揚起滿是珠翠的頭,尖俏的下巴更顯出態度的冷漠。
樑閔晃了下神,幾乎是福至心靈一般,驀地就將她口裡所說的那個人和自己腦海裡的身影重疊在一起。
小印子神情寡淡,開口道,“皇上請公主回宮休息。”二人對着樑閔行了個禮便一起離開,直到含光殿門口,小印子才略略看了看身旁的人,“公主請。”
慕容婉瑩愣了一下,訝異的詢問,“此處乃是……”
“此處便是您一直居住的寢居,含光殿。”小印子擡手一指,做了一個請的動作,低聲道,“皇上方纔命我送你回來,就是已經暗示從今日開始,郡主已是八公主了,住在此處,合情合理,郡主無須多疑。”
***
明日便是北狄使臣離去的日子,今晚上皇宮裡外都加緊了崗哨尋訪,羽林禁衛全數到崗,片刻不敢鬆懈,另外,驛站方面也加派了人手,重在保護北狄使臣及其隨行的安全。
完顏昭芒在驛站的臥室內,對着一個長而見方的木匣出神,打開來時,正是白日裡在殿上引起軒然大波的畫卷。
卷中人依舊眉眼清豔,殊麗無雙。
低低的嘆了口氣,身後的侍衛用家鄉的語言向他詢問,“王子殿下,今天爲什麼會找南郡的國主要這個女人?”
他帶來的這些人都是自小跟隨他的死士,對他也沒有什麼特別的需要忌諱的地方,心裡想問了便自然而然的問出。完顏昭芒的手指拂過畫中人的臉龐,眼神裡流露出追憶的神情,他知道如果不給這些人一個答案,只怕會讓他們對自己產生誤會。
想了想,他也用家鄉的語言回答,“她是我少年時候的索格塔。”
侍衛們忽視一眼,露出羨慕的神情。
皇城裡,剛入夜,一道身影便亟不可待的從皇宮的角門跨馬而出,直奔北面而去,月色下,他的身影剛剛掠過,角門處便有兩黑衣蒙面之人悄悄跟上。
“王爺,他走了。”有人向他低聲稟報。
黑暗中一對眼睛露出滿意的神采,不怕你動,就怕你不動,小印子,這次我絕對不會讓你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