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王親手把封條打開,又讓從人託着,一時之間,只見宣紙輕舒滑下,如流水一般重重疊疊,仔細看去,竟是一幅“千壽圖”!
所謂的千壽圖,乃是由書法名家一至數名不等,以千種不同的字體、風範,寫出一千個不同的“壽”字。
他恭謹地遞於太后眼前,太后凝神端詳,只見字字精采,飄逸、厚重、狷狂、秀麗……這一千個壽字,又有哪個是凡品?更奇的是,它還聚集於同一卷軸之上。
卷軸末尾,一行小楷穩重端秀,太后一看便知,這是歇祈御筆。她以畫扇輕敲靜王元祉的額頭,“小猴崽子,又去湖亂花錢!我老太婆,用得着這麼貴重的東西?”
靜王一臉無辜冤屈,苦着臉道:“母后又敲我的頭……我不及皇兄聰明,定是您自小就敲的緣故……這也沒花多少錢,是我一個門人看着好,這才敬獻的。您貴爲國母,普天之下,又有什麼用不起,只當是兒子我的一點心意罷了!”
元祈在他身後聽着,不禁笑罵:“你淨是湖扯,什麼不及朕聰明,又扯上母后敲你額頭,這是輕巧畫扇,又不是萬斤巨石!只這一幅千壽圖,倒真是看得過,母后便收下吧,這也汕他一片虔心!”
“你們都有虔心!”太后笑得歡暢,“我有你們這兩個兒子,此生便不枉了!”
靜王仍是笑得精靈,“母后瞧着好,兒臣心裡就妥帖了。喲,嫂子們都在這兒啊,小弟這廂有禮了!”
他唱唸俱佳的作戲子樣,施了一禮,配着他華美至極的外表,半點不顯油滑,只逗得嬪妃們嬌笑不止,耳邊聽着他那一聲“嫂子”,心中都很是受用。
晨露冷眼望着這位瀟灑佻脫、玩世不恭的靜王,想起了關於他的種種傳聞。
靜王雖然口口聲聲叫着母后,卻不是太后所生。他的生母惠妃,亦是出自門閥林家,從輩分上講,是太后的堂妹,在他六歲時,感染時疾而薨。
他自小聰明絕世,三歲時就能詠詩,且言之有物,讓太傅驚歎“此子非池中之物”,但年歲漸長,卻耽於逸樂,做出好些荒唐事來,先帝幾次都要重責,只是有太后袒護,總也無可奈何。
他生得如此風華,又是今上愛弟,正是京中閨秀夢裡心儀的對象,只是他性情不定,總也不肯迎娶一位正妃,太后無奈,也只得由他。只是那些風流逸事,也汕少不了。
在衆人的嘖嘖稱奇中,早有宮人把千壽圖懸掛於正堂之上。隨着管事一聲吩咐,只見一盤盤珍饈佳餚源源而來,每個几案上都是杯盤玲瓏,碗盞瑩潤,有眼尖的,早就認出,這些是釁州秘製的琉璃與瓷器,各個價值千金。
元祈在太后下首坐定,一眼便瞥見這些珍瓏器具,眉間掠過一道不易察覺的怒氣,隨即便若無其事。
晨露瞧得真切,低下頭去,掩住了冷笑。太后的長兄林鄺,繼承了林家所在的雲、燕二州,又乘着十數年前韃靼南侵的機會,打着“匡扶社稷”的大旗,會同了幾位藩王,一起出私兵參戰。
在那次戰役中,他們的私兵並無多少建樹,卻趁着周浚截斷韃靼補給,使之退卻的當口,侵佔了好幾千裡土地,再不肯歸還朝廷。
林鄺爲人奸險,仍不滿足,居然上表朝廷,大大表了一番自己的功績後,隱晦地提出欲成第一位外姓藩王。
聽宮中傳言,太后在那日接到兄長的奏摺後,勃然大怒,幾欲杖斃使者。隨後在二哥的勸說下,好不容易消了蕾霆之怒,卻驅逐了使者,嚴令兄長不得有非分之想。
不料,幾日後,又一位密使前來,也不知他對太后說了什麼。第二日,太后的口風就有所緩和。十幾日後,在林鄺又取得一次小勝的當口,傳詔天下,封他做了本朝第一位外姓藩王——襄王。
對這樣一位奸詐、專橫、跋扈的舅舅,元祈雖然不欲多談,幾次旁敲側擊之下,卻知他是深惡痛絕的。
看着眼前這些雲州的器物,這位9五至尊心中,定然很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