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漫漫,少年少女之間,一種溫柔的旖旎,悄然而生。
“你住哪裡?”
少女指了指,不遠處,樹木掩映下的別館一角。
“你是林家小姐?”
元旭吃驚極了,他聽說林家有四子一女,唯一的掌上明珠年方十二,美貌嗓過其母,原來就是……
好似看出了他所想的,少女眉間生怒,“我不是!”
她否認得斬釘截鐵。
林家小姐?
她想起傍晚時,剛剛和母親熟悉了富麗雅緻的新居,就有人以垂涎貪婪的目光看着自己,“你就是林家小姐?果然絕色,比乃母勝過多矣!我家元帥想請你去小住幾日,順便陪伴王子,恭喜小姐,將來必登妃位啊!”
剎那間,她明白了林家的用心……
犧牲自己,來換林媛的清白……多麼好的算盤啊!
那些骯髒的手……伸向自己的時候,要是不一怒拔劍,就好了!
母親以死相逼,讓自己速逃,要是沒有聽從,就好了!
母親……你千萬要無恙!
到得別館,雖是子夜,裡面卻一片混亂。
他們風一般地穿堂入室,只見僕役丫環都亂哄哄地搶拿值錢物事,有幾個居然在爲鎦金箱盒大打出手。林宸問起母親,無人知曉。
在花圃間見到一個花匠,他顫抖着手指向池邊假山。
假山的山洞裡,母親的身軀已經冰冷……
林宸在這一瞬覺得天地都在粉碎,湮滅。
她重重跪倒,尖銳石子刺破了膝蓋,也渾然不覺。
這世上,唯一和她血脈相連的人,去了!
她低下身,摸着母親溼漉漉的衣裙,一把揪過花匠,用力搖晃,彷彿要把他扼死,“是誰?!是誰做的?!”
元旭及時解救了他,溫言詢問下,花匠道出了實情。
原來,前來抓人的兵士一去不返。那降官等候時,看到林宸母親額前的刺青,想起當年舊聞,一下就識破了其中玄機,不禁對林昭雲大爲嘲諷,“林兄,這一出採鳳換鴉可真是精采哪!”
他在宅中遍尋不着真正的林媛,恫嚇挖苦了一陣,只得離開。林家衆人知道韃靼軍不久會來尋釁報復,急忙收拾了細軟,帶着心腹駕車而去。
僕役們洶分贓搜財時,沒有人注意到,一條鮮活生命已然香銷玉殞。
毅然蹈清池……這素來膽怯寡言的婦人,一步步涉入池中,那是絮樣的絕望?
林宸在溼漉漉的屍體旁,找到一方絲帕,上面以血刺字,雖經過水浸,字跡宛然:“十三年前夢幻真。昨日心字羅衣,不過他人笑料。吾本紅塵畸零人,身已不祥,不忍拖累嬌兒,勿念珍重!”
林宸默唸着,在漫天星辰之下,覺得心中一片空茫。
十三年前夢幻真……在最後一刻,母親的心中,還是有着那甜蜜然而心酸的1夜。
從小別醉離的才子佳人間,偷來的1夜。
她爲了這1夜,終生蹉跎。
她身上的綢緞,顏色雖舊,仍依稀可見當初的嬌美。這是洶青樓之中,她與他意外相逢時穿的衣袍。
這樣的珍之惜之,在他人眼裡,不過是一樁婬褻豔談,付之一笑後,慢慢淡忘。
林宸想象着,母親面對林昭雲突來的“厚待”,心中該有幾許甜蜜,幾許憂傷。
這甜蜜,下一刻就被殘酷的真實化爲齏粉,哀莫大於心死,她是徹底地絕望了吧!
爲了自己的女兒不受要挾,不受拖累,母親義無反顧地走向黃泉。
“娘!你爲什麼不等我!你說過,要等我做成了不起的事業,讓你享一輩子的福!爲什麼……”林宸沒有大喊大叫,只是重複着,低喃。
眼睛化爲空洞,她什麼也不願去想。
是誰……在耳邊大聲說道……
她什麼也聽不見。
一雙溫熱有力的手把她扶起,在水波閃爍的池邊,就着樓臺的燈火,元旭看着她,久久,才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