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鄺有些顫慄,他彷彿呻吟的重複了一句:“滿城人等?”
他擡頭看向忽律,卻正看入後者眼中的閃爍,彷彿是空朦謎茫的,卻又啜着冷笑,眼中閃着狼一般的彪悍殘酷。
“穆那的死,乃是因你而起——你若是不肯,很難讓我相信你的誠意。”
林鄺咬牙不語,半晌,才沉聲道:“好!”
他也不言語,打馬迴旋,率了親兵隨從回營。
雪峰晶瑩潔白,高聳雲間,讓所有人都沐浴在璀璨光芒之中,林鄺擡頭望了一眼,卻襟不住打了個冷戰。那份雪白晶瑩,在他眼中幻化成一團鮮血,當頭罩下!
他的面容抽搐着,最終凝集了殺機,“傳我號令,中軍上下,全數開拔城中!”
雪峰潔白高聳,在日光下耀出晶瑩光芒,遠望有如寶光重華,山脊上一行人,卻是極爲艱難地逶迤而行。那岩石直峻陡峭,幾乎直指天幕,山石的晶瑩白光,刺得人眼生痛,一塊塊巨大的白石,柔膩生滑,一不小心,便是滅頂之災。
將士們一個接一個地艱難前行,率先而行的,卻是一道素衣飄逸的身影。晨露身法輕盈,這等程度的峻山,對她來說並不難攀,把粗繩在大樹上繫緊扣好,後面的一行人,便能較爲順利的攀緣而上了。即使如此,仍有不幸發生,有人腳下疫К,又沒有抓緊,終於摔落山崖。
他從高處落下,於衆人的驚呼聲中直直喂落,其餘人等甚至能看見他眼中的驚惶,片刻之後,一聲沉悶的巨響,山谷中恢復了平靜。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半晌,大家繼續邁步,決然的,在晶瑩潔白的雪峰上前行着。
他們沒有留下任何腳印,陽光從葬雞照來,這些緩慢移動的小黑點,也不過歸爲虛無。
大約一個時辰後,晨露望着近在眼前的欒城,輕嘆一聲:“到了!”
將士們正要鬆口汽歇息,卻見城中隱隱冒出幾道濃煙,既粗且直,彷彿燃燒正熾。
晨露柳眉一挑,冷冷道:“還是來遲一步……”
正在遙望這濃煙的,還有一對疲憊而悲傷的父子。
忽律並沒有穿平日的綢衣,而是着了雪白的裘服,他的幼子雖未成年,卻也頗懂世情,知道兄長再不能回來,一雙黑而圓的大眼,已經哭得紅腫。
忽律俯下身,以巾子替他擦乾淚水,溫言道:“別哭了。”
那小小孩童仍是哽咽着。
“別哭了!”
忽律低喝一聲,制止了他的哭泣,隨即他有些歉疚的撫摸着這圓小頭顱上的短髮。
“別哭了,你哥哥在天上策п寂寞的,有很多人,會去陪他!”
這聲音溫柔而清淡,讓那孩子破涕爲笑了。
“真的嗎?”
“當然。”
忽律微笑着,指着另一端沖天而起的濃煙道:“你看,那就是他們登天的雲霧。”
小小孩童看着,忽然咯咯笑了起來,拍着小手叫好。
忽律望着那幾道濃煙,露出一絲神秘幽冷的微笑來,脣邊的細紋,因這一笑而深刻起來,卻仍然可見他年輕時的英俊不凡。
下一瞬,他的微笑凝固了——
那沖天濃煙,很快便稀薄起來,那橫天烈焰的火光,也再不得見,最後,那煙霧戛然而止,很快便消逝於日光雪峰之間。
忽律的眼中,瞬間鋒芒大盛!晨露率軍趕到時,欒城中已化爲修羅地獄。
絕望的哭喊聲在街巷中此起彼伏,血順着青石的縫隙流淌蜿蜒,有人困獸猶鬥,踉蹌着逃到街上,卻被士兵粗野的嚎叫追上,下一刻便被戳成蜂窩。
那些刀槍劍戟,在日光下映出凜然光華,每一閃爍,便收割走一條性命。
晨露的黑眸因這一幕而燦然生輝,那一眼的驚心動魄,讓身邊擐上輕甲的將士們一凜。
“將這些畜生,通通清除乾淨。”
彷彿是漫不在意的,她低低道,聲音卻無比清晰。
隨着她一聲令下,兵刃金戈聲頓時響起,府兵們對手無寸鐵的百姓能耀武揚威,卻在此刻遭遇到正統精銳的急襲,血腥的甜膩在空汽中越發瀰漫。
在這火光四起,人潮奔流的混亂中,唯有那素裳高髻的女子立於高處屋檐,仍是淡定從容,她的眼,越過這混沌紛亂,彷彿看到了另一端的憤怒。
“忽律,還有林鄺,我怎麼會讓你們得遂心願呢?”
低低的冷笑聲,彷彿雪峰崩碎一般,透明澄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