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樓下的喊殺聲,漸漸在他耳邊淡出,他出神地凝望着,直到少女臉飛紅霞,轉身離去,這才清醒過來。
郭升聽着城樓下的動靜,轉頭對屬下吩咐道:“開城門,請晨妃娘娘入內。”
此時宮中看似無甚動靜,內裡卻有如烈火烹油一般。慈寧宮中,衆侍衛投鼠忌器,本不敢入內,瞿雲趕到時,只聽裡面有什麼動靜,不及細想,卻見一道人影從窗中縱出,略一點地,又掠身遠去。
是平王!
瞿雲心中已是有數,他側身諦聽了一會兒殿中動靜,瞭然一笑,便不緊不慢地追了出去。
他武學已臨大境,又刻意斂了形跡,如清風一般飄然尾隨。平王身上有傷,此時已是無暇顧及。
只見平王微有踉蹌,從屋檐上行走直奔御花園中,他飄身而下,從假山的曲折中繞行到鏡湖一側。
瞿雲微微一笑,暗釦了三枚菩提子,正要彈射而出,卻見鏡湖波光瀲灩,竟有一人從水中躍出,將平王橫腰攬住,一把便拖入水中。
水波激盪,不一會兒,便恢復了平靜,水面上波紋安詳,仍是一派勝景。
瞿雲悚然一驚,俯身細細凝視着湖水,但見碧波盪漾,婉約迤邐,並無任何異樣。他不敢大意,手中扣緊了暗器,蓄勢以待。
水中波光一紊,千滴萬流激盪之下,有人在這一瞬破水而出,長鞭破水如蛟龍臨淵。
瞿雲猝不及防,側身避退,那人負着平王躍起,幾個翻縱之下便杳然無影。
瞿雲追了幾步便停了下來,彷彿體力不支,他側耳聽着四周動靜,確認無誤後才收起手中暗器。
“且讓你們得意一時吧!”
他並不懊惱,居然微微笑了起來,想起晨露關照的“若平王在宮中作亂,得空放他一馬便罷”,他無奈地搖搖頭,轉身離開。
他走出御花園,沿路便見到了四處搜索的侍衛們,於是詢問道:“太后慈駕可好?”
“慈駕平安,只是有些乏了……皇上卻是震怒不已,正遣弟兄們四處搜尋呢,這會兒宮裡宮外都亂……”
瞿雲想起神武門那邊的警訊也不放心,找了個偏殿高閣登高遠眺,隱隱見空中有藍煙瀰漫。這是警報解除,安然無恙的意思。他這才鬆了口氣。
皇帝和靜王受了一場驚嚇,本該留侍太后榻前以盡孝道,但宮外警報頻傳,太后又道無事,遣兩人出去歇息,皇帝於是偕靜王告退。
兩人在乾清宮中各自更衣歇息,也無心用膳,只進了幾塊像個小饅頭似的點心,就有左右進來稟報。
皇帝聽聞神武門警訊已消,心中一輕,再問時,卻聽人報說,晨妃娘娘並未返回,而是帶了十幾騎去了城南督戰。
皇帝聞言,很有些擔心,對着有隔閡的靜王,也不願多說。靜王只嘴上誇讚了“皇嫂英姿颯爽,有木蘭古風”,便匆匆辭座,道是去慈寧宮中探視太后。
慈寧宮中,殿中空寂,鮫紗帳中,只有微微呢喃。
太后伸出白皙玉手,將牀前小几上的一盤冰鎮葡萄取來,摘一顆放入口中,另取了枝上的另一顆,放入王沛之口中。
“多年沒見,你仍是這般模樣,也不見老。”
太后輕撫着他剛毅面容,笑得安詳寧靜。
“我已經老了,你卻是美貌如昔。”
王沛之嘆息道,不自覺地摸摸鬢間,“我都快成白頭老翁了……”
他將鮫紗帳輕輕撩起,以如意金鉤挽了,就要更衣起身。太后靜靜看着也不阻止,只是幽幽嘆道:“今日一見,又不知何時能再會……”
王沛之動作一凝,卻又恢復常態,他繫了腰間絲絛,又佩了掛墜玉觖,才低低道:“若常相見時,便是你多災多難了。我曾有誓,只有你遇到困厄之時,纔會進宮來……”
“別理那什麼誓言!!”
太后一時冷怒,大喝之下,又是一陣嗆咳。
王沛之終是不忍,回身輕撫她胸口,太后微微喘着,臉上浮出罕見的柔弱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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