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品以上的朝臣之女,才被視爲官宦禺後,依宮中律例,隔兩個月,讓其家人入宮拜謁。
湘貴人的父親官階微賤,父女倆近在咫尺卻不得相見,實在是人間慘事一樁。
湘貴人聽着,眼圈都紅了,只是強忍着,聲音也帶上了哽咽,“這也汕妾身福薄……”
晨露帶着求懇,看向元祈道:“皇上,您看這……”
元祈略想了下,問道:“你父親是翰林院中的哪位?”
他一時想不起來,湘貴人低聲說了名字,他才略有些印象——那是個埋首書案的老學究。
“是上次給朕講解《孟子集註》的那位吧……他學問很是嚴謹,可晉爲翰林院修撰。”
後半句,是對在後隨侍的秉筆太監說的,金口玉言之下,湘貴人的父親連升了兩級。
衆嬪妃大驚,看着上首在帝側嫣然淺笑的晨妃,簡直不敢置信。
皇帝雖然溫和,但後宮女子干政,卻是他最爲忌諱的,如今晨妃輕輕一嗔,湘貴人的父親,就得以晉升了!
這個出身微賤的女子,竟有如斯魔力嗎?
她們的眼中,閃着又妒又畏的光芒,雖然又回覆到說笑嬉戲中去,心中卻都在思量今日一幕的意義。
接下來的幾次擊鼓爲戲,中採之人不過說了幾段笑話,也就賓主盡歡。
夏夜逐漸清冷下來,窗外的彎月,將淡淡清輝撒拂大地,殿中的青金石地磚,在衆人眼前幽然生華,是到該歸去的時辰了。
衆嬪妃紛紛起身告辭,言語之謙恭,與初到時的慵懶隨興,有如天壤之別。
皇帝挽着晨露,竟以主人翁的姿態,辭別衆人,這一不合規矩的行爲,又一次讓人驚歎,這碧月宮主人聖眷之盛。
雲貴人起身,率先而出,走過廊下的時候,她微微冷笑着,低聲道:“不過是微賤出身……”
“雲貴人此話差矣,您莫不是忘了自個兒……”
居於雲慶宮南側殿的楊寶林早就看她不順眼,如今趁機以扇掩脣,輕笑着諷刺道。
她本是齊妃一讜的,自從雲慶宮沒了主人,她們這些人失了主心骨,免不了被雲蘿排揎幾句,如今逮到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還不揚眉吐氣?
雲蘿聽她細聲笑諷自己的出身,氣得俏臉煞白,咬牙正要回敬幾句,卻聽廊下有人低聲道:“奴婢奉娘娘之命,來服侍各位主子回宮。”
只見一位黧膚宮女,衣裙光鮮,氣度從容,細看袖上繡了青碧祥雲,大約是晨妃身邊的親信。
“此處夜深苔滑,各位娘娘小心。”她淡淡說道,在旁撐起一盞宮燈,隨着衆人而行。
雲蘿不知方纔的言語被她聽進多少,也自尷尬不語。一片沉寂下,衆嬪妃走到了大門之外,各自登上車轎,絕塵而去。
唯有楊寶林見四下無人,向澗清謙謝道:“姑娘辛苦了。”
“怎敢當娘娘謬讚……娘娘方纔仗義執言,奴婢代我家主子多謝了!”
楊寶林大爲興奮,低聲道:“雲貴人太過狂妄,竟敢詆譭晨妃,我少不得要刺她幾句……姑娘,有件事,不知可否告知一二?”
“娘娘請說。”
“這位湘貴人,與你家娘娘有什麼舊緣嗎?”
澗清聞言,露出一道神秘笑容,悄聲道:“湘貴人溫婉賢淑,待人熱忱,我家娘娘晉位不久,她就前來探訪,賓主談得甚歡呢!”
原來如此!
楊寶林想起封妃儀式之後,皇后言語中很是不滿,包括自己在內的衆嬪妃,也就不敢去賀喜,倒是這個湘貴人,居然雪中送炭!
“我家娘娘說了,與她友善的,她會鼎力襄助,若是非要與她爲難……”
澗清的聲音,在月夜下,顯得格外詭譎。
月上柳梢,從窗中撒下清瑩輝光,賓客盡散後的大殿,但見杯盤碗盞仍是琳琅滿目地陳列着。
晨露接過侍女端來的一盞玫瑰露,卻不就口,而是遞給元祈道:“方纔你飲的甚多,這是冰冷過的,最是消暑解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