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賁忽然朝他撲了過去,“項”字被掩蓋在桌几撞翻的聲響裡。一支利箭從在他剛纔站立的位置上攜着勁風穿了過去,撲的一聲嵌進柱子裡,尾羽猶在不住顫抖。
李賁不及站起便高聲叫道:“大家快趴下!危險!”
賓客立即亂成一團,你推我擠地往桌下鑽。
廳中的燭火同時一齊熄滅,噗噗的破空之聲在廳中響個不停,立即引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
項重華卻心中鬆了一口氣,一手拉過秦非,一面趁黑往門口跑。
玄武潭對氣流的敏感和白虎門跤捷的身法令他縱然在暗器橫飛的暗室裡也暢通無阻。末席距離大門最近,兩人轉眼間便已經跨出大門。宴廳裡的尖叫聲猶在響個不停,項重華卻已經和秦非在數裡之外。
李放琛惱怒至極,也不管暗器橫飛便霍然站起。兩枚暗器“噗噗”兩下打在他的身上,雖然很痛卻並無大礙,順手接過一顆在手心一撮,竟然只是連棱角都沒有的石子。
李放琛鼻子都氣歪了,往地上狠狠一扔,叫道:“一羣膽小鬼!全給我站起來看看這暗器是什麼?”
衆家將試探着站起身子,石子“噗噗”打在身上,絲毫無損,也紛紛愣了。燈火再度點亮,石子也驟雨停歇般停,大家看着滿屋子的小石子哭笑不得。
李放琛吼道:“給我清點人數!再去確認《丹心秘卷》是否安好!”
李賁毫不客氣地衝着他的臉一掌便蓋了上去。
李放琛捂着臉咆哮道:“你憑什麼打我?”
李賁冷冷道:“憑我李賁纔是李家的家主。憑你不但以下犯上還口無遮攔地將我李家的秘密公佈於衆!”
李放琛跺腳道:“你也配?連李氏的傳家之寶《丹心秘卷》都保不住的人憑什麼當家主,又有什麼資格教訓我?”
李賁一字一字道:“憑我李賁自十三歲領兵上戰場以來連勝千場不敗,攻下城池數以百計。憑我三次把你像落水狗一樣從敵軍手裡救出。況且,你怎麼知道《丹心秘卷》一定是被旁人偷走而非是被我暗中掉包?”
李放琛臉色蒼白地後退幾步,卻忽然大笑起來道:“你說沒有丟?那好啊,你就把書拿出來讓我們看看!”伸手指着李賁的鼻子道:“若是不在你就給我把家主之位讓出來!大家一起走,跟你一起去瞧個究竟!”
李賁冷冷道:“身爲掌管秘籍的家主不但有權力更有義務保守《丹心秘卷》所在地的秘密。你以爲我會像你一樣連這點謹慎之心都沒有嗎?若是在我取書的這段時間被人趁虛而入盜走秘籍,你李放琛有幾條命可以賠的?”
李放琛不由一愣,啞口無言。
李賁仰頭長嘆一聲道:“我李賁雖不敢自誇爲戰神,但還不至於輸給你這個毛頭小子。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就可,暗中處理遠比挑出來要好得多。李放琛,你只顧跟我一較長短、爭強好勝,結果給別人造成了多麼大的麻煩,引起了多麼大的風波?”
衆人想起這一晚的驚險與狼狽,不禁看向李放琛,眼中皆充滿責怪與怨怒。負了傷的家臣和江府之人更是恨得咬牙切齒。所有矛頭瞬間全被輕鬆推到了李放琛身上。
李放琛道:“你……”
李賁長嘆一聲,擺手道:“我不想再見你。大家也累了,還是各自散去吧……”轉身離開大廳。衆人也自散去,偌大的宴廳只剩下李放琛一人。
無邊無際的星空下,一艘帆船正倚在礁石旁,浪濤周而復返地擊打着岩石,四濺的泡沫泛着微微的亮光。風聲呼嘯着激盪在海上,引起海浪共鳴般的嗚咽。桅杆上拴着的作爲信號的紅色布條猶在迎風招展,卻始終不見人出來接應。
項重華不禁停住了腳步,手中扣滿暗器,護在秦非面前,高聲道:“當家的回來了,還不下船迎接?”
呼聲隨着海風遠遠飄出,半響後卻無人答應。項重華運氣周身,只待一有突變便先發制人,同時一步步向船上走去。
碩大的船身沒有亮起半點燈光,看上去絲毫不似準備就緒的模樣。項重華嚥下一口唾沫,卻壓不住喉頭因緊張而引發的乾渴。
萬一他們的船已經被人扣住,縱然他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逃走。千里迢迢跟着他來到異鄉他國,甚至不惜寄人籬下的孫哲和陳杰也會搭上性命,還有秦非,只要留在祁國便可大富大貴、出人頭地的秦非……
項重華忽然涌起一股想要嚎啕大哭的衝動。
爲什麼,爲什麼好好的非要蹦出個李放琛來攪局!不,也許李賁早就察覺到了,否則一切爲什麼會那樣順利?千戰不敗的李賁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地就被跟蹤算計,又怎麼會任由他就這樣將連尋常李家人都沒有資格閱覽的《丹心秘劵》偷走?
項重華的腦子越來越亂,思緒東拉西扯不知到了哪裡。一路走來的驚險與委屈,風雲變幻般的苦樂得失,以及對不可預知的未來的憧憬與懼怕交織的複雜心境一起涌上心頭。
他不禁想到了息雅,若是自己真的命喪於此,她會知道嗎?精明如李賁是不會自己揹負弒殺太子的罪名的,所以他的死很可能就像深宮中無數不可告人的秘密般永遠地埋藏在這個仙境般的世外梅源之中,息雅可能永遠不會知道自己是如何得掙扎又如何無可奈何地死不瞑目的。
若是那樣的話,她會不會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仍要恨他怨他,恨他竟然悄無聲息地便扔下了曾給他的承諾?
不過那樣也好,若是她知他已死,最後的希望也就只能破滅,他寧願她含恨等他一世也不願她行屍走肉般枯竭在無望的生命裡。
下一個瞬間,他竟想到了秦柔,她爽朗溫柔的微笑和失神落寞的眼神在他腦海裡起伏隱掩,雖然不及息雅的刻骨銘心,卻意外地揮之不去。
項重華的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自信和力量:他不會死!至少在向秦柔道歉之前,在向她一直默默的付出道謝之前他絕對不會死!
他昂首挺胸,已經走上甲板。船艙裡果然空無一人,但一切卻絲毫沒有打鬥的跡象,連儲藏室裡他隨手放下的一支火折也依然躺在原處,除了空氣中瀰漫着一股奇異的氣味一切均無異常。
項重華又走到駕駛艙,腳剛踏入艙內便忽然生出感應,往門後一躲,夾在指隙的暗器蓄勢待發,厲聲喝道:“是誰!”
艙內想起悉悉索索的聲音,黑暗裡緩緩走出一個身影。只聽“嗤嗤”一聲響,人影手中亮起了一團火光,照亮了一小片的天地,也照亮了他的面孔。
項重華又驚又喜,叫道:“是你?”但隨即意識到自己此時的身份,板下臉道:“少主來我陶家的船上有何貴幹?”
李慕梅一步步走到他的跟前,冷冷道:“項重華,現在還要裝神弄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