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酒壺又喝了一口,接着道:“四大名門早已有之,白虎門自然也不例外。”
秦非道:“但當時的白虎門並不擅長暗殺與毒藥,而是和玄武潭一樣設置了多個學科。聽說他們當時一度擅長醫藥,最不屑的反而是毒藥。”
吳不爲道:“當時的掌門人袁狽本是慈無先生的父親的好友和師弟。慈無先生的父親擅長醫藥,那些備受讚揚的藥方十之八九便是出於他手。但他淡泊名利,甚至有些孤僻,所以長久以來一直甘居幕後。袁狽雖然嫉妒他,對他還算是敬重。直到有一天,祁國右令尹的愛妾找上門來。她不知是從何處聽聞了師尊之父的存在,點名要其爲之開催產藥,以搶在新歡前頭產子,獲得嫡位。袁狽自然又氣又怕,唯恐此事一成,他暗借師兄本領的事情就要宣揚出去,於是惡向膽邊生,竟然將藥方的劑量偷偷改換,害得那個姬妾差點丟了性命。而那袁狽則將責任全部推給了他那無辜的師兄。”
秦非怒道:“真是個卑鄙小人!但他師兄難道看不出藥劑被動了手腳嗎?”
吳不爲道:“他怎可能不知?只是那袁狽竟然厚着臉皮跪求他替自己頂了這個罪名。他說自己已經名滿天下,若是因爲此事失了名聲,整個白虎門都會遭殃。若是由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頂了罪,白虎門受的影響自然會小得多。”
項重華急着道:“爲了這種小人怎麼值得捨棄性命?後來呢?”
吳不爲恨恨地道:“他老人家第二天,便去令尹的小妾那裡謝罪,然後自刎在了令尹府門前。”
項重華恨恨道:“如此小人,爲何不早死!那慈無先生怎樣了呢?”
吳不爲道:“一開始,袁狽出於對師兄的愧疚,對慈無先生倒也算不錯。念慈先生早年喪母,才十歲卻又沒有了父親,性子一天比一天沉默寡言。他雖不和任何人打交道,但只要看到別人需要幫助,都會默默幫忙悄然離開。對於那些對他不好或是說他壞話的人,也極少辯駁,只是把自己更深地塵封在角落裡。但恰是因爲這樣,他卻漸漸成爲了衆矢之的。”
項重華道:“他又沒有去傷害誰,爲什麼要害他?”
吳不爲冷笑道:“因爲他與衆不同!人總是想把有別於習慣的東西全部抹殺,哪怕這些東西根本就沒傷害過他們。更何況,念慈先生對醫藥越來越出色的掌控和執着實在讓他們自慚形愧。無能者消除自卑的方法往往是傷害優秀者,而非迎頭趕上。”
項重華道:“那受過念慈先生恩惠的人呢?他們難道無動於衷嗎?”
吳不爲冷冷道:“他們早把念慈先生默默的幫助當成理所應當。”
項重華道:“袁狽就這麼相信那些人的讒言嗎?他難道不記得念慈先生的父親是怎麼死的?”
吳不爲道:“人最容易習慣別人的恩惠,而最容易計較的則是別人的過錯。袁狽在意的是慈無先生日漸突出的才華和他是否記恨自己父親的死,再加上那些門人添油加醋的誣陷,慈無先生的專注與沉默便成了不懷好意的陰險。袁狽對慈無先生越來越差,慈無先生一直默默隱忍,唯一的慰藉便是醫書和一條撿來的小狗。在十三歲那年,他用藥治好了當朝的左令尹之母。左令尹對於門第等級看得很輕,見到多國名醫都束手無策的頑疾竟被一劑藥方根除,便特地來白虎門拜訪。左令尹爲了母親的疾病也常年熟讀醫術,算得上半個大夫。他一見到袁狽便直奔主題,討論起那藥方來。袁狽雖然也懂醫術,水平只比一般大夫略強,且中規中矩。而那出自念慈先生之手的方子卻是以毒攻毒、偏激孤險。袁狽沒有說上幾句便左右支拙,只能藉口身體不適,把慈無先生叫來。可憐慈無先生連一件體面的衣服也沒有。那些門人一面借找衣服亂翻他的東西,一面對他大肆嘲笑,最後竟然讓他在寒秋天氣穿着一件單衣見客。但慈無先生不但對左令尹不卑不亢,對藥方更是侃侃而談,令左令尹讚歎不已,甚至直到慈無先生要告退時才發現他只穿着一件單衣。左令尹立即明白了一切,他脫下自己的貂裘親自給慈無先生披上,並承諾要將他帶走,絕不浪費他的才華。左令尹前腳一走,白虎門後腳便炸開了鍋。大家對慈無先生的一飛沖天又嫉妒又害怕,袁狽更是唯恐慈無先生成爲左令尹的門客之後將自己的醜惡嘴臉一舉揭發並報仇雪恨,於是動了殺機。慈無先生的狗兒爲了保護主人被亂刀砍死,本來可以逃走的慈無先生見到唯一的陪伴爲了自己而死,硬生生衝上去拼命,被一拳打下了山崖。那天雖是深秋,卻起了滾雷和閃電。也幸虧如此,那些無恥之徒纔沒有追到懸崖下去。慈無先生當時披着的貂裘因爲鼓風而形成了一個大包,緩衝了下墜的衝擊,再加上落在了一棵樹上,才使得他保住了性命。慈無先生便在那只有野獸沒有人煙的地方獨自活了五年。在這五年裡,他不但研究遍了野外所有的蟲草鳥獸,更從與自然抗爭的經驗中形成了一套獨特的武術,培養出一種接近野獸的直覺。白虎門講求動用最少的體力擊打對方要害的技巧以及極度靈敏的身法和覺察力便源於此。後來,他偶爾從行人口中得知了一本奇書,毅然決定探求。他從祁國走山路抵達翼國,僅靠着一根削尖了的木條便將一路上嘲笑他的無數高手全部殺死。慈無先生那時終究是少年,見到自己的武藝已經到了這樣的境界,自然也很是得意,加上那時他的心裡已經不再相信旁人,便決心用自己的力量將書搶出。但沒有想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一路殺到了門口,卻被一個穿藍衣的採藥少女刺成了重傷,幸虧身法強於對方纔逃了一命。那時他奄奄一息地倒在爛泥裡幾乎喪命,幸虧被一個美如天仙般的少女遇上才得救。後來他竟然被帶到了那個他差點命喪的園子裡,和救他的好心姑娘以及傷他的藍衣少女成爲同門。”
項重華忽然道:“停一下。這裡開始好像有些耳熟。他要找的可否是《離經叛道》,那兩個姑娘可否是玄武潭下弟子?”
吳不爲沉默了一會兒,道:“後邊的事情你一定聽秦兄講過了。”
秦非淡淡道:“吳兄但說無妨。你我均是平等的訴說者,即使是我在先,也不能說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