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走來,身穿海水藍便服,長身玉立,風姿朗朗,但卻掩蓋不了面色的憔悴。烏黑的瞳仁,原本溫潤如墨玉般的眸子此時也變得暗淡無光,脣邊輕輕淺淺的笑卻帶着幾分無奈和苦楚。
凌小賢垂下眼睛,不敢看他。他走到她面前來,說道:“我想他所中的毒,應該就是七星海棠,這是一種長在懸崖峭壁上,而且要經過嚴寒才能開放的花朵,提煉出來的毒素無色苦杏仁味,毒性霸道。只要觸到血液就會死。死狀如你所說,雖然死者面色沉靜,但是口、鼻中會流出紫黑色的血液,指甲會變成白色。”
凌小賢收回百轉心思,道:“可是,早上我檢查時,他的十指指甲明明是黑色的,這會兒怎麼又變成白色了呢?”
蘇枕樓想了想,說:“應該是酒精的緣故。”
“酒精?”凌小賢眉梢一挑。
“嗯,應該是吧。七星海棠的毒素沾到酒精就會變色,但是過一段時間又會變回來。我想,他在中毒過後應該碰過酒精,所以纔在第一時間裡沒有變成白色。”
凌小賢眯起雙眼,慢慢說道:“酒精啊……看來,我要找裘副幫主好好聊聊了!”
“你懷疑他。”
“在這個玉筆山莊裡,除了公孫家的人就是喝喜酒的賓客,公孫家的人住在前院,那些下人不會輕易跑到廂房院落裡去。而廂房院落裡喝酒的人只有他一個,他自然是最值得懷疑的了!”
蘇枕樓點頭:“說的也對,只是萬事小心,那個裘副幫主並非善類。”
凌小賢衝他笑笑,道:“放心。”
他微微一愣,苦笑道:“我真是白擔心了,你身邊有蕭先生,他自然不會讓你陷入危險的。”
凌小賢的心刺痛,上前握住他的手:“枕樓……”
蘇枕樓卻放開她,堅定的說:“從現在開始,你只能握住一個人的手,但不要悲傷,因爲是我先放棄你的。其實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你心裡的那個人始終是蕭先生,只是我以爲,只要我爲你付出的夠多,你就會知道我的好,你會把心裡的那個影子擦掉。但是我錯了,就像無論滄海桑田還是海枯石爛,我都不能忘記你一樣,你也不會忘記他。你的心裡保留着他,我的心裡也會保留着你,這是無可替代的。但,我不能,也不會再握住你的手,你的身邊,只能有一個人,那就是他。”
他放開她的手,慢慢的轉身,腳下好像有千斤重般,一步一步的走出了冰窖。他的世界原本沒有色彩,沒有光芒,但是他慶幸遇到了那個帶給他五彩繽紛的世界和光感的人。他曾以爲她會變成他的眼睛,但最終,那只是他生命裡的一道風景線,沒能留住到永恆。
“多謝,”身後有人說道。
他並沒有回頭,仰望着天空,好像能看到無盡的蒼茫裡飄落而下的細碎紛揚。脣邊露出一抹微笑:“蕭先生客氣了,不必謝的太早,我這個人是死腦筋,不會那麼輕易就放棄的。你和她並肩而行,而我,會在原地等待,也許有一天,她會轉身向我走來呢?”
蕭承鄴也微笑道:“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
蘇枕樓莞爾,點點頭,道:“好,我也希望不會有這樣的機會,因爲我不希望她後悔。”
蕭承鄴看着他慢慢離開,凌小賢走到冰窖口,說道:“哎,去找裘副幫主。”蕭承鄴回頭,目光明亮笑容和煦:“好。”
裘副幫主還在房間裡喝悶酒,看到他們兩人來了,不耐煩的問道:“你們來幹什麼?”說着,仰頭灌下一大口的烈酒,因爲灌得太猛了,酒順着他的嘴角流下,流到他的衣襟上。
凌小賢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然後問:“裘副幫主,你知不知道這世上有一種毒藥,名喚七星海棠?”
裘副幫主放下酒壺喝道:“什麼七星海棠八星海棠,老子不知道!沒事就別妨礙老子喝酒!”凌小賢解開腰間的鞭子一擊將他手中的酒壺抽碎了,裘副幫主大怒,一拍桌子站起來,怒道:“小子你找死是不是!”
凌小賢冷笑道:“我不找死,我可不想像連幫主似的,跟你喝喝茶就送掉了性命。”
裘副幫主一愣,隨即更加憤怒了,但是那憤怒中卻有些心虛:“你……你胡胡說八道什麼!”
“我有沒有胡說你心裡最清楚不過了!”凌小賢不甘示弱,“我剛纔檢查過連幫主的屍體,發現他的指甲變成白色了,這是中過七星海棠的人才有的症狀。之所以早上是黑色,是因爲他的雙手曾碰過酒!這裡喝酒的只有你一個,你覺得你撇的清楚麼?”
裘副幫主嚷道:“這樣就說他是我毒死的,未免太過牽強了!再說,你是什麼東西,你說的話我就信麼!”
凌小賢又怒,蕭承鄴忽然淡淡說道:“若是裘副幫主質疑未免的結論,大可請山下的五城兵馬司去請提刑官來重新演過。我們本不想將事情鬧大,但是我們既然懷疑誰是兇手,就不能讓兇手逍遙法外,到時候只怕會有更多人受害。裘副幫主你說是不是?”
裘副幫主一張老臉漲得通紅,瞪着他瞪了半天,可是見他一臉風輕雲淡的模樣,只得認輸了。粗聲粗氣的說道:“過兩日就是公孫家的大喜日子了,呂掌門是想讓公孫家爲難?”
蕭承鄴道:“我想如果公孫莊主知道兇手是誰的話,一定不會攔着在下的。”
裘副幫主急道:“我不是兇手!我走的時候,連幫主還是好好的呢!”
凌小賢一聽有戲,忙把門關上,對他說道:“你要是知道什麼就說出來,要不然,我就把你當兇手交給兵馬司的人了!”
裘副幫主憤憤的看她一眼,道:“昨晚我確實找過連幫主,當時連幫主請我喝了茶,我們說了一會兒話,我就離開了。可是我走的時候,他好好耳朵!根本一點事兒都沒有!”
凌小賢犀利的問:“你找他做什麼?不會救爲了喝茶吧?”
“這……”
“你們發生過爭執,對嗎?”凌小賢盯着他的衣襟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