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蘇枕樓相談甚歡,回到樓中已是夜幕四合,用過晚飯休息,一夜好夢到天明。早起踏雪便遞了一張帖子來,說是宮裡的小宦官在外候着,皇上請小賢進宮。凌小賢看了那帖子,無非是說許久不見要敘敘舊等話。只是現在小賢已經不是安夏王妃了,只能以平民身份進宮,所以用不着安品大妝,洗漱過後直接跟隨宮中預備的馬車去了。
承謀剛下朝,還在御書房裡議事,把小賢安排在西暖閣內,桌上還放着剛做好的點心。掌事姑姑對小賢恭敬的說:“皇上估摸着姑娘還未用過早膳,所以命御膳房準備了這些點心,姑娘請先用着,皇上和諸位大人議完事就過來了。”
“多謝姑姑了。”小賢對她笑了笑。她是承謀身邊器重的人,前幾次進宮,她還對自己以王妃稱呼,現在這麼機靈改口叫了姑娘。其實自己與蕭承鄴分開對外並未多說,但承謀自然是知道的,承謀大約也這樣叮囑過她。
西暖閣內無人,小賢確實沒吃早飯,如今看到桌上這些精緻的點心,就沒有顧忌其他,就着茶水吃了起來。
承謀回來的時候,沒讓人通報,掀開明黃軟煙羅,只瞧見一個清麗身影,正坐在榻上,背對着自己,津津有味的吃着那些點心。承謀不覺脣邊泛起笑意,沒有驚動她,而是靜靜的看着她曼妙的身影。沒有穿着王妃的服飾,只穿了一件淺碧色的小襖,上面繡着白色的山茶花,腰身收的緊緊的,說不出的婀娜多姿。
承謀心中一動,遂走上前去,笑道:“如何?可好吃嗎?”
小賢剛嚥下一口點心,回頭見他來了,笑着點點頭。喝了口茶吞下,道:“議完事了?”
“是啊。”承謀邊說着邊走到她身邊坐下,仔細的瞧了她的臉色,方纔看到她的笑容,說不出的親切。一個多月沒見,卻覺得她比以前清瘦了,便問:“可是路上奔波的累了?怎麼越發清減了?”
凌小賢漱了口,笑着說:“瘦了不好嗎?我還巴不得瘦了呢!現在的女人不都流行減肥嗎?”
“減肥?”承謀皺了皺眉,“你可不要學那些人減什麼肥,身子最重要!再說,你本就不肥。”
小賢笑了笑,問道:“你叫我來,不會就是讓我別減肥的吧?”
承謀站了起來,在閣中來回走了兩下,問道:“你和大哥,是怎麼回事?”
小賢垂下眼眸,道:“和離了,你不是知道嗎?”
“我就是知道才覺得奇怪啊!雖說你們之前那三年過得跟陌生人一樣,可大哥對你還是極好的,絕不會生出要和離的想法。小賢,你可是做了什麼……朕聽說,你們和離之前,王府裡死了個良媛。”他越往後說聲音越小,最後隱隱聽不見了。
小賢微微愣了一下,但很快明白過來,原來他竟以爲自己殺了蕭承鄴的良媛,所以蕭承鄴才答應和自己離婚的!霍然起身,怒道:“不錯,蕭承鄴就是因爲如此才與我和離的,你滿意了?”
承謀忙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自然知道你的爲人,不會拿無辜的人下手的!可是,我就是怕這裡面會不會有什麼誤會!”
小賢冷笑道:“沒有什麼誤會,就是你想的這樣!”
承謀慌了,眼裡滿是後悔,急道:“小賢……我……我……”竟說不出話來。
小賢看他那樣子,嘆了口氣,坐下說:“算了,反正現在已成定局,沒什麼好說的了。你是知道我的,既然事情已經過去了,就沒有追究的必要。”
“是麼?”承謀囁嚅道。
小賢道:“是。”
承謀擡起頭,笑了笑說:“好,不追究就不追究,不過你可知道,你畢竟是王妃,光有和離書是不夠的。要經過禮部審覈,撤掉你的金寶和金冊纔算!不過,到現在爲止,大哥還沒有向禮部發文,所以,你現在……”
“你什麼意思?”凌小賢覺得不對勁了。
承謀按住她,解釋道:“我的意思是說,你現在的身份,還沒有完全脫離安夏王府!我們蕭氏的族譜上,還是有你的姓氏的!”
小賢一聽就火了,道:“你以爲我想在你們的族譜上嗎?女人地位低下,在上面不過一個姓氏,等我死了,誰知道我曾經叫過什麼名字?還有那些歷代皇后,都是諡號,連個姓氏都沒有!我不管了,總之,我不想和你們姓蕭的有任何關係!你不是皇帝嗎?那就用一下你的職權,讓禮部的人撤了我的金寶金冊吧!”
承謀小聲的對了對手指說:“我就是怕大哥怪罪……你們倆,我可誰都不敢得罪啊。”
小賢頓時衝他吼道:“到底你是皇帝還是他是皇帝啊!你一個堂堂的九五之尊,做什麼都得先問過你大哥!你乾脆別當皇帝了,讓他當,順便給你請個保姆往你嘴裡塞個奶嘴得了!”
承謀驚訝的望着怒氣衝衝的她,隨後低下頭道:“我本來就不是當皇帝的料……什麼都比不上大哥,什麼都……”
小賢愣住了,想想自己剛纔說的話實在太過分,忙放低了聲音道:“對不起,承謀,是我說錯話了,我不該對你說那些。其實,你還是很優秀的,你看你當皇帝這幾年來,把國家治理的也挺好。”
承謀咬了咬牙,道:“你沒說錯,是我太依賴大哥了!小賢,我一直都知道你想離開大哥,從前是因爲我不敢……但是現在不同了,明日上朝的時候,我就着禮部擬定撤去你金冊金寶的事情。”
小賢舒了口氣,點點頭說:“好啊。越早辦越好,免得我死了還得入你們蕭氏的皇陵,我纔不要跟你們躺在一塊兒。”
承謀嚇得忙捂住她的嘴巴說:“大正月裡的,你怎麼說起這個了。”觸手只覺得她的脣柔軟嫩滑,不覺呆了呆。
小賢把他的手拿開,衝他笑了笑:“開個玩笑,開個玩笑而已。”
承謀無可奈何的笑笑,然後想起一事,對她說:“我差點兒忘了,年前貢來的皮子,我留了幾張給你,你過來挑一挑。”說着,便牽着小賢的手進了內室。牀上放着好幾張皮子,都是極好的。小賢並不缺這些東西,只是或許樓裡的人能用得到,便象徵性的挑了幾樣。看到有個白色的貂皮圍脖,很是喜歡,自己有圍脖,想着送給流星那傢伙,拍拍他馬屁,別老對着自己擺臉色。
“還要嗎?”承謀劍她只挑了幾張,殷勤的問道。
“這些就夠了。”小賢笑眯眯的說道,“好了,你事情多,我就不麻煩你了,這就回去。你可別忘了答應我的事兒啊!”
“知道了,別人的事我能忘,你的事我肯定忘不了。”
小賢又對着他笑笑,拿着東西出宮去。
承謀派人送她出去,自己仍留在西暖閣內,臉色即刻陰沉了下來。靜默了一會兒,找來一個侍衛打扮的人,那侍衛不過二十七八歲,以前從沒在這裡見過,想是從別處調來的。
承謀見了他,冷冷問道:“你說,安夏王身上的毒解了?”
那帶刀侍衛單膝跪地,低着頭答道:“是,據奴才所知,安夏王身上的毒確已經解了!”
“這不可能!”承謀拍案而起,“聖池金蓮被司空玄偷走了,這世上再沒有解藥可解心花怒放丹!更何況,你不是安排了人在船上刺殺麼?”
那侍衛道:“屬下請的可是妙手人廚,他在王爺平日裡的飯菜裡下毒,讓他的毒性蔓延的更快,算算時間,他在抵達天下第一莊的時候就該毒發身亡了,可是……更加不可能的是,他還活着回來了,除了毒已經解開之外,沒有別的解釋。”
承謀眯着雙眼盯着他,冷冷道:“查!朕一定要知道他的毒是不是已經解了,怎麼解得。”
“是!屬下這就去辦。”
侍衛退下去之後,蕭承謀回到內室,掀開牀上的被子,那裡有一個暗格,他擰開開關,從裡面抱出一個長方形盒子來。人小心翼翼的捧出盒子,擦拭了一下本就很乾淨的外側。放在桌上,輕輕的打開了它。
裡面躺着一株蓮花,但不是普通的蓮花,而是金色的!每一片花瓣都泛着金子般的光芒,上面竟還有露珠滾動。他呵了口氣,露珠微微晃動。真是一株美麗的蓮花,不僅美麗,還可入藥,解心花怒放丹的毒性。
不錯,自己當時做出了兩手準備,若刺殺蕭承鄴不成,就盜走聖池金蓮,讓蕭承鄴無藥可救。只要他死了,小賢就是自己的了。
可是沒想到,蕭承鄴還是活着回來了。
“啪”的一聲,承謀憤怒的蓋上盒子,將它放在原來的地方,要不是這東西太寶貴,世上僅有的一株,他真想就此毀掉它!
可是他一點也不知道,現在需要聖池金蓮的人不是他憎恨的蕭承鄴,而是他深愛的凌小賢。如果有一天小賢因自己而死,不知他是否會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