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鬱終

齊王鬱終

潘岳趕到齊王府時,眼見下人已在收拾行李,其時各朝臣、地方官員住宅府第皆爲官府,由官家所有,在任時入住,離任時搬出,連一牀皆不能帶走。皇命如天,即已下令即日離京,當日便要收拾自家物事出門,一到時辰,便有官差來封門收房。當年潘岳家也是這樣。

司馬攸見到潘岳,道一聲被小人所害,蒙冤不白,以後恐不能再見,便即淚如雨下。

潘岳前幾日見司馬攸之病已略見起色,今日一見,這幾日只怕因哀傷悲憤過度已是衣帶寬鬆,形銷骨立,更見虛弱,如此情形,怎好出門在外,長途跋涉?一時心裡思來想去,皆想不到良策,只道:“皇上顧念舊情,賢弟莫若再上一表,乞守先皇先後皇陵,或許能令皇上回心轉意。餘事以後再議。”

司馬攸聽聞此言,連連道好,忙令親隨磨墨,提筆而書,書到乞守陵園,思及過世父皇母后,如今皇兄催逼甚緊,悲中心來,吐出一大口殷紅鮮血皆噴在紙上,與濃墨相印。此情此景,令人側然,有下人奉過了茶水,潘岳雖情知司馬攸此時心境非勸解能好,也只能從旁相勸。司馬攸飲過茶水,換紙重新寫過。寫好封了喚來身邊親隨司空掾衛恆,令他速去交給衛瓘,由衛瓘晉見皇上親呈。這衛桓便是衛瓘之子,他答應一聲出門。潘岳便也隨他出門。

潘岳卻知這乞守陵園之法實乃無法之法。成敗全靠司馬炎一念之間,若是皇上允了自是萬幸,若是皇上不允,那便是再無可挽救了。當着齊王自是不便說,此時與衛桓一路穿廊過橋,卻是嘆息。衛桓知他有話,便也放慢腳步。潘岳便是黯然道:“你送了過去不必急着回來,只在那等你父親消息,若是皇上準了,回來通報。”

衛桓應了。

潘岳又道:“若是皇上不允,便是皇上疑心已重,恐怕於你們皆有禍事,你亦不必急着回來,先去設法通知傅大人、李大人等衆人,令他們早有防備。”

衛桓一一應了,告辭遂快步出府而去。

入夜,齊王府點起燭燈幾百餘盞,家人皆忙於收拾包裹,喚了下人送來暖酒,潘岳與荀灌娘陪司馬攸飲酒等候消息,司馬攸酒入愁腸,坐於案前哀嘆。荀灌娘看了,便道:“便是離京,也沒什麼大不了。去到地方,倒也自在。”

司馬攸只搖頭道:“我哀者並非爲離京小事,只嘆被人陷害,污我清白,令我兄弟相殘。”

荀灌娘聞此言,想起自身,便略低了頭,眼圈兒也有些發紅,只用衣袖拭了拭,飲了一碗道:“我也曾被兄長陷害,爲家族所不容,我從不曾放在心上。偏要好好活,活出個名堂來。”

潘岳、司馬攸皆只淡然一笑,並不言語,他們自是敬重荀灌娘。她是女英雄,性情自然豪爽,且十三歲單騎突出重圍,搬請救兵救父的事蹟早已成爲傳奇佳話,當可流芳千古,人活一世,能得一事揚名千古,也算無虧了。

終於等到衛府有家丁來回話,潘岳見不是衛桓親來,已知無幸。果然家丁帶回皇上沒有允准的消息。

當下別無他法,又時辰已到,也只能離府,司馬攸又免不了傷悲落淚,司馬冏攙着司馬攸上了馬車,潘岳使荀灌娘隨身一路護送,保護司馬攸安全。當下與他相互道別,免不了依依惜別,互道珍重。

潘岳所料不差,司馬炎此次果然狠心株連,衛瓘、傅鹹得以倖免,然衛瓘之子衛桓不肯出逃被問斬,除李特得到消息,自知不如衛瓘、傅鹹權勢,連夜逃出朝廷,餘鄭默、曹志、秦秀、庾純等擁戴齊王一黨皆受牽連。

潘岳也不願再在京城久待,第二日一早便返回河陽。剛入府中,楊研遞上的茶水還未喝完,早有灌娘遣人快馬加鞭趕來報信,道是齊王未出京城,一宿嘔血而卒。潘岳、楊研便又一同趕回京中,司馬冏敬愛父王,見了義父義母,抱住他們,哭得昏死過去,楊研自是細心寬慰守護。消息報到皇宮,司馬炎亦是大悲。下旨令司馬冏襲了齊王一位,封司馬攸諡號曰獻王,葬入皇陵,是年公元28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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