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李荀退下皇位,再次被幽禁,差不多有五個月的時間了,他看起來還是很精神,似乎這件事並沒有影響他的心情,只是身上明顯褪去了之前那種強勢的浮燥,倒與第一次剛剛被解除幽禁時的樣子很像,有一種人君子淡然的感覺。
李荀又道:“我猜,中山院中的中山二字,必定是代表中山狼吧?李墨,你一直以爲,你對我來說是有恩的。”
李荀說着,將一杯茶放在他的面前。
“你埋怨我在最關鍵的時候,沒有說出真相,你覺得我背叛了你,所以,你將灼月院改名爲中山院,意喻我便如那中山狼一般。”
李墨的脣角現出一抹冷笑,李荀的解讀一點都沒錯呢。
李荀點點頭,他已經知道李墨的意思了。
便又道:“其實,你錯了,你對我並沒有恩,反而是我對你有恩。”
李墨終於覺得這個話題有意思了,端起面前的茶,輕輕地抿了一口,“願聞其祥。”
“有件事你其實一起不想承認。”
“哦?”
“我,李荀,元朔皇帝的長子,就算我的身上沒有任何其他的光環,就算我十二歲沒有設計出令人驚豔的步陣圖,就算我十三歲的時候沒有舌戰羣儒,就算我根本不懂那些線條、數字、機關學,就算我其實並沒多高明的政治見解,我,依然會按照祖例,成爲大越國的下一任君王。”
李墨似乎明白了他是什麼意思,放下了茶杯,他道:“可是有了這些光環,你才能夠在被幽禁十年後,依舊保住太子之位,你甚至登上了皇位。若不是你真的太無能,如今的你,應該還穩穩地坐在皇位之上。”
李墨說完,忽然又冷笑了一聲,“這件事證明,沒有我的幫助,你其實什麼都不是。”
屋子裡的溫度似乎抖然下降了好幾度……
半晌,李荀才道:“若在安善城的時候,我求你幫我,你會不會幫我,再次扭轉大局,讓我穩穩的坐在皇位之上?”
“不會。”李墨回答得很乾脆。
“爲什麼?很久以前,你說過,即使你有這麼多的本事,但是你絕不與我爭奪皇位!”
“你記不記得,我曾經說過,獨孤解意是我的女人。”
李荀馬上明白了,卻又難以置信,“你竟真的因爲一個女子,而改變自己的意願嗎?”
“不完全是,只是我從這件事上,忽然明白了當人上人的好處,當你數次逼迫她嫁給你的時候,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李荀也笑了起來,“當我逼她嫁給我的時候,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二人忽然看定對方,半晌,李荀忽然笑了起來,“其實我早知道,我不是你的對手,在所有人都認爲你不行的時候,只有我知道你會癲覆所有的結果,所以我登基後,第一件事便是讓人殺你。而我之所以逼解意嫁給我,不但是因爲,她若嫁給我,我便有一件事嬴過了你。
也是因爲,你即奪了我的江山,我便奪了你的女人,這不是很公平嗎?”
“你從來沒有真正的愛過解意?”
“愛,這樣的女人,又有哪個男人不愛?”李荀說到這裡,不知道爲什麼,語氣忽然有些詭異。
“李墨,你不會給她幸福的,你們兩個人在一起,只會擁有痛苦。”
李墨似乎根本沒有聽到李荀的話,又道:“安善城之戰,你太過被動,當初如果你主動些,或許不會輸得這樣慘。”
“不會輸的這樣慘,但還是輸對不對?”
李荀道:“我早就知道,就算我已經是皇帝,我的江山也會被你奪去,而我根本沒有絲毫勝算。這些年,我從未將李忠那個臭小子看在眼裡,被幽禁的時候我也沒有迫切的想要出來,因爲我知道,無論我多麼的努力,最終還是會被你玩弄於股掌之間。”
“大哥,你太悲觀了。若你再努力些,或許完全是不同的結果。”
“不會有不同的結果,一定是現在這樣的結果。”
李荀說到這裡,又道:“你就是波旬對不對?”
李墨怔了下,卻沒有說話。
李荀又道:“解意一直在尋找波旬,那一次她燒掉的那一紙奏章,後來我找人將灰燼撿起來重新拼了,我看到了波旬的名字。”
“她找波旬一點都不奇怪,她足夠聰明,她知道她父親的死與波旬有關。”
“她父親?——”李荀似乎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卻又並不說破,道:“你承認你是波旬嗎?”
李墨沉吟了片刻,擡眸看着李荀的眼睛,道:“我不是波旬。”
李荀愣了下,接着搖頭苦笑。
李墨道:“你不信?”
“信,爲何不信?我的三弟,我最瞭解,雖然做事狠絕機狡,但是不喜歡說謊,只是你知道嗎?一直以來我以爲你就是波旬,是以當年獨孤傲死後,我明知道自己並不是主使,不過是落入波旬的圈套而已,我卻一直沒有說出波旬這個名字,因爲我以爲,你便是波旬。結果,父皇以我包庇真正凶手的原因,幽禁我十年之久,十年啊——”
他的話段話說完,一直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樂哀怒的李墨,終有些動容。
“你是想說,你是因爲想要保護我,才被幽禁十年嗎?”李墨接着道:“我一直都知道你不聰明,沒想到你會如此蠢,簡直蠢的和豬一樣。”
李荀一下子忍不住大笑起來,直到笑出眼淚都停不住,甚至笑得倒在地上,哼哼學了兩聲豬叫。
不知道爲什麼,李墨的眼睛溼潤了。
他往李荀的身邊挪了下身子,接着推了他一把,“笨豬,不要笑了,你想一輩子都留在這個地方嗎?還是想想後面該怎麼辦吧?”
“你還會關心我怎麼辦嗎?”李荀好不容易止住笑,卻不願起身,乾脆就這麼賴在地上。
“要不然呢?”李墨道,“你以爲我會殺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