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還是走了。”本以爲古泰是來感激自己的,但他說出的話卻讓雲崢吃了一驚。
“兩個都走了?”有些難以置信,雲崢仔細觀察着古泰的表情。
“是啊,兩個都走了。”苦笑了一聲,古泰坐在了雲崢旁邊。
“但你看上去卻好像並不怎麼着急的樣子……”還是懷疑古泰是在騙自己,但云崢卻猜不出古泰這樣做的動機。
“就算是着急又有什麼用?”古泰非但看起來並不焦急,反倒向雲崢討了一杯熱茶。
“到底是怎麼回事?”古泰這樣的態度反倒讓雲崢慢慢有些相信他是在說真話了,不然他本該僞裝得更加焦急些才合情合理。
“先走的是姐姐,弟弟找她去了,還給我留下了一張字條。”古泰學着雲崢的樣子慢慢吹開了浮在水面上的茶葉,小心地呷了一口,完全不是他平日裡那一貫豪爽、魯莽的作風。
“那上面說了什麼?”有些好奇,雲崢的視線越過了自己正端着的茶杯,看向了古泰。
“無非就是感激我的恩情,但又不得不去尋找姐姐那樣的話。”喝下一口熱茶,古泰嘆息着放下了茶杯。
“你不打算派人去找他嗎?”雲崢用手拿起杯蓋,輕輕搓了搓杯沿,眼神飄忽,倒像是在想自己的心事。
“找是一定要找的,但卻不是現在。這件事我正想要拜託你,我一個人的力量畢竟有限。若是能夠得到你的幫助,或許會更早打探出他們二人的下落。只是不知道你是不是願意幫我這個忙?”猶豫地看了一眼雲崢,古泰低下了頭。
“這倒不難,只是一個人若是有心想要躲着你,就算是你傾盡全國之力,也未見得就能夠輕易找到他。”本以爲自己算是幫那三個人彼此明瞭了各自的心意,卻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雲崢倒也有些懷疑自己所作的一切是不是弄巧成拙了。
“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只要真的努力去找,又怎麼會找不到?”古泰的回答還是和他的人那樣充滿了自信,讓雲崢不禁由衷地感慨不管時間如何變幻,他也都還是那個看似魯莽,但魯莽卻是因爲源自內心深處的自信的古泰。
“你總算是找到了無論如何都不想要放手的人,這是件好事。”天上不知何時開始飄起了細小的雪花,雲崢伸出手去接住了兩片雪花,藍色的眼睛凝視着那潔白的冰晶,又慢慢看着那冰晶漸漸溶化在了手心裡。
“雖然如此,我還是對你……”古泰神情複雜地看了雲崢一眼,卻欲言又止。雪花落在雲崢那蜜色的頭髮上,好像蜂蜜上面結了一層結晶,讓人很想要伸出舌頭去舔一舔嚐嚐。
“我和你……是永遠都不可能的。當初既然不曾開始,就已經足以說明無緣。至少此生看來是註定如此了……”輕輕嘆了口氣,雲崢吐出的哈氣形成了一小團霧氣,遮擋住了他的表情。
“我知道了,早就知道。雖然知道,卻爲什麼還是不能完全死心……”搖頭苦笑,像是不願讓雲崢繼續動搖自己的意志一般,古泰轉身而去。剛纔還細小的雪花不知何時已變成了如絮般的暴雪,古泰的背影被風雪漸漸模糊,那孤獨的背影帶着幾分倔強,足跡卻終於被不斷累積的積雪所掩蓋。
“人生,是不是也是這樣?孤身上路,艱難前行與風雪之中,而唯一留下的痕跡也終將被這漫天飛雪掩蓋。”沒來由一陣傷感,雲崢久久佇立在風雪之中,像是完全感覺不到寒冷,又或者根本就是已經變成了雕像……
既然那對姐弟都已經走得不見了蹤影,古泰也沒有了要繼續留下的必要,沒過多久就向雲崢請辭,回柔朱國去了。雖然雲崢也答應要幫古泰打聽那對姐弟的下落,但茫茫人海,想要找到兩個有意隱藏自己行蹤的人卻並不容易。懷疑那對姐弟是去了琅嬛,雲崢倒也一直沒有放棄尋找他們。
轉眼之間,一年又過了一年。又是一年冬去春來,再次到了春暖花開的時分,人的心情似乎也隨着生機重返大地而漸漸變得輕鬆、愉快了起來。毫無目的地走到了花園裡,雲崢突然站定在了一株花樹之下。記得那年的春天,自己也曾和蕭秦在這株樹下有過交談……又突然想起了那次被蕭秦帶去夜遊的往事,雲崢只恨自己爲什麼隨便那件事都會聯想到蕭秦。
原本以爲已經遺忘的事,卻突然發現早已深入骨髓,即便是想要根除,也已經變得不再可能。本是爲了賞春、散心,卻反倒勾起了傷春之情,雲崢此刻倒恨不得將這園中的花樹盡皆砍去,以免得自己日後再觸景傷情。
“父皇,陪我放風箏。”正當雲崢打算下令盡砍花樹的時候,雲重的聲音卻讓他總算暫時放棄了找無辜的花樹的麻煩。
“怎麼,你怎麼突然想要放風箏了?”面對雲重就立即變成了慈父,雲崢總算是暫時可以不去想蕭秦帶給他的回憶和痛苦。眼看雲重也已經十二、三歲了,雲崢感慨爲什麼他還像個小孩子似的喜歡放風箏。
“今天的天氣不錯,又正好有風,正適合放風箏。聽說,風箏可以將消息傳遞到天上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父皇?”雲重那雙暗色的眼睛即使在明媚的春日下看起來也還是缺了那麼一點生機和光澤,倒和這滿園的春景有些格格不入。
“也許吧……”本來想說那不過是什麼人編出來的胡言亂語,轉念一想,不忍心打破孩子的天真幻想,雲崢給出了一個含糊的回答。
“父皇你可是有什麼話想對在天上的人說嗎?”看出來雲崢心中有事,雲重微微轉了轉眼珠,拉住了雲崢的衣袖。“若是有的話,不如就係在這風箏上,看看它是不是真的能將消息帶到天上去好了。”
“也好,你在此稍待,等我寫了信拿來。”輕輕撫摸了兩下雲重的頭,雲崢竟真的轉入書房去了。過了好長一段時間,就在雲重打算去看看雲崢是不是被公務政事拖住了的時候,雲崢卻帶着一封密封好的書信慢慢走了回來。識趣地沒有問雲崢在信上究竟都寫了什麼,雲重只是默默地和雲崢一起將那書信牢牢系在了風箏上。
雲重當然纔不會相信什麼風箏傳話的故事,他故意要這麼說不過只是爲了轉移雲崢的注意,以希望能夠多少幫助雲崢排遣心中的抑鬱之情罷了。因爲有了小老鼠那個朋友,他也更加理解了將太多心事憋在心中而不能傾訴是一種怎樣的痛苦。“如果沒有傾訴對象的話,不如寫在紙上。”正因爲這樣想,所以他纔會假裝天真地誘哄雲崢。
藍色的眼睛盯着那隻風箏,直到看見它被雲重放上了天空,雲崢突然在心中暗笑自己的幼稚。如果這風箏線不斷,那到時候自己難道還要把這書信再拿回去不成?又或者即便是風箏線斷了,這書信卻又不知要落入何人之手?正當雲崢打算叫雲重將風箏收回的時候,一抹白色的影子卻突然出現在了碧藍的天空中。
“父皇,是離塵……”眼看自己的風箏線竟然被離塵用嘴扯斷,那白色的身影又迅速混入了天空中的點點白雲之中,雲重目瞪口呆地站在了原地,半天不能動彈。
“風箏呢?讓他弄到哪裡去了?”生怕自己的字跡被離塵認出讓人笑話,雲崢急忙跑過來問雲重。
“不知道……沒看清楚……”雲重咬了咬嘴脣,略帶委屈地看着雲崢。他沒有說謊,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讓他根本就沒有來得及看清。
“算了,就由他去吧……”雲重的表情引得雲崢一陣心痛,也就將風箏和書信的事拋在了腦後。
離塵當然不是無緣無故地要和雲重惡作劇玩,他這麼做也自然是因爲受到了別人的指使,而能夠這樣指使離塵的人,除了蕭秦又還能有誰?
“主人,書信在這裡,你要不要看看?”雖然竊取他人的書信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行爲,但想到這信或許本來就是寫給蕭秦的,離塵的心中多少減輕了些罪惡感。
“幹得不錯,辛苦你了。”迫不及待地從離塵的手中接過了書信,蕭秦好奇地想要知道雲崢這信究竟是寫給何人的,信上又究竟寫了些什麼。雙手難以抑制地微微顫抖起來,蕭秦終於拆開了那封密封的書信,展開僅有的一張信紙,上面卻只有龍飛鳳舞的四個大字“惟怨長生。”
“你……果然是在恨我嗎?”苦笑了一聲,蕭秦卻捨不得將那張紙揉皺。許久之後,他才小心地將那張紙仔細折起,又放入了懷中。可是他又怎知雲崢當初在寫下這四個字的時候,卻是反覆提筆,構思無數,才終於只寫成了這麼簡簡單單的四個字。
“主人,你既然已經回來了,爲什麼不去見陛下?”蕭秦的舉動已經說明了一切,離塵卻不明白蕭秦爲什麼不肯立即去見雲崢。
“我此刻又哪有臉面去見他……”長嘆了一聲,蕭秦顰起了眉尖。
“那……你真的打算永遠都不見陛下了?”心中突然有些忐忑,離塵小心地問蕭秦。
“不知道……或許,只是時機未到。”心中苦悶,蕭秦不願繼續說話,而是背轉過身去。明白了蕭秦的意思,離塵也知趣地不再繼續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