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擡眼向那棟樓的上層窗子瞧了瞧,卻並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突然,不知從哪裡響起了一首激昂而憂鬱的小曲。
這是一首很奇特的用笛子吹奏的小曲,這大概是很早以前在那空曠而陰沉的大草原上聽到的牧人的小曲,而且吹得相當好,說明吹奏者具有異乎尋常的天才。
馬車裡的大久保利通,聽到笛聲後,竟然放下了手中的文件。
這笛聲不知怎麼,讓他感覺異常的熟悉……
這幽雅悽婉的旋律,就象一條銀色的小溪,沿街流淌,飛向高空,消失在無垠的天空裡。象是在呼喚,在迷惑,在請求着什麼……
大久保利通猛然想起,街頭耍蛇戲的人,好象就是用小笛的笛聲這樣來迷惑蛇的。這種比擬是他剛纔突然間想到的,而在以前,他是根本不會想到耍蛇的人的!
這悠揚的笛聲,竟然把他弄得心蕩神迷了。
不過,這首小曲裡,似乎也隱含着某種刺激性的、使人預感到危險性的東西……
大久保利通擡頭向窗外望去,隨着開窗的輕微響動,道路兩旁的樓房的窗子打開紛紛打開了,有人往外瞧着,有的人大概是出於好奇心,竟然由窗子探身出來了。
行進中的隊伍似乎也受到了笛聲的影響,竟然不自覺的停了下來。
大久保利通突然感覺到了一陣不安,他沒有向樓裡的那些人那樣從窗子裡探出身子,而是向車內挪動了下自己坐的位置。
他似乎明白了。笛聲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任務:蛇從籠子裡探出了頭!
不遠處那棟樓的一處窗口裡。突然閃過一道紅光。伴隨着一聲好似酒瓶的木塞被拔掉時發出的響聲,一名騎馬的衛士應聲摔落馬下。
大久保利通並沒有意識到這是槍聲,但當這種聲音接連不斷的響起,騎在馬上的衛士們紛紛慘叫着落馬時,他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由於槍聲不大(或者可以說聽起來根本不象是槍聲),圍觀的人們還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衛士們的紛紛落馬甚至讓有些人以爲這是在進行一場別開生面的馬術表演而叫起好來。直到看到衛士們紛紛拔槍反擊,人們這才意識到了這不是表演。而是致命的槍戰,紛紛發出了驚駭的喊叫。
由於對方的槍聲太低,加上槍口煙焰均不明顯,大久保利通的衛士們無法辨清狙擊者的位置,好多人舉槍向街旁的樓房猛烈射擊,但基本歸於無效,沒有能夠擊中敵人,反而誤傷了不少平民,一時間四下裡全是受傷的衛士和平民的慘叫聲和戰馬的哀鳴聲。
大久保利通一時間心膽俱裂,他蜷縮着伏在了馬車裡。掏出了一把小巧的美國德林傑手槍,緊張的看着馬車的車門。
透過門縫。大久保利通能夠看到的,僅僅是慌張奔跑的身影和紛亂的腳步,伴隨着聲聲的慘叫,不斷有衛士在馬車旁倒下,大久保利通甚至能夠看到飛揚的細小血滴從門縫內飛濺進來,落在了馬車內的車板上,觸目驚心。
一顆子彈從馬車的車頂射入,剛好擊中了大久保利通剛纔的座椅,子彈擊中了座椅的木板,發出刺耳的尖嘯,彷彿死神的哨音,大久保利通驚恐萬狀的舉起了手槍,想要向子彈射來的方向射擊,但他馬上意識到了這樣做是沒用的,握槍的手又垂了下來。
大久保利通聽到了刀出鞘的聲音和衛士們嘶啞的喊叫聲,他知道隱藏在暗處射擊的敵人可能現身了,在敵人的第一輪攻擊中倖存的衛士們在拔刀抵抗。
拔酒瓶塞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接着又是一連串的慘叫聲傳來,伴隨着身體倒地的聲音,大久保利通看到車門似乎被什麼東西撞中了,一隻滿是鮮血的手伸了出來,按在了車門上,接着無力的滑落。
一切再次歸於沉寂,只剩下大久保利通自己沉重的呼吸聲。
大久保利通意識到自己的衛隊已經全部被敵人解決掉了,一時間全身冰冷。
有腳步聲慢慢的逼近馬車,這時,傳來了駕車的車伕顫抖的聲音:“你們……是誰?想要幹什麼?”他話音剛落,便是身體摔在地上的沉悶的聲音,接着是車伕的痛叫聲。
大久保利通大吼了一聲,猛地站起身來,舉着德林傑小手槍向車門外猛射,就在他一槍射出,準備打第二槍時,拔酒瓶塞的聲音再次響起,一連串的子彈從車門射了進來。
大久保利通感覺到數顆子彈擊中了自己,他的身體瞬間麻木了,彷彿知覺一下子離開了自己,他的手也沒有了力氣,握着的德林傑小手槍也脫了手,不知掉到哪裡去了。
不知怎麼,就在這一刻,大久保利通突然沒有了恐懼,心情變得前所未有的平靜。
“也許……就這樣……結束了吧?……”大久保利通在心裡默唸道。
刺客們的射擊停止了,大久保利通搖搖晃晃的向前走了幾步,推開了車門。
他腳下不穩,一個趔趄摔下了馬車,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上,但他立刻強撐着又站了起來。
他要看一看,是誰殺了他。
刺客們看見他出現,向他聚攏而來。
“哪位是林逸青?可否一見?”看到面前的這一張張蒙着面的臉孔,大久保利通大聲問道。
聽到大久保利通的話,刺客們全都是一愣,很多人不由自主的望向了一個灰衣人,灰衣人猶豫了一下,伸出手揭下了蒙巾,從衆人當中走了出來。
看到面前丰神俊朗的年輕人,大久保利通先是一陣驚愕,接着一個笑容在他臉上盪漾開來。
“難道,真的是林義哲來向我索命麼?”大久保利通象是在問自己,又象是在問林逸青。
“在下便是林逸青。”林逸青看着渾身是血的大久保利通,嘆息了一聲,說道,“久仰甲東先生大名,未得一見,今日如此相見,恐成永訣,思之令人神傷。”
“你是林義哲的雙生兄弟,是嗎?”大久保利通笑了笑,問道。
“是。”林逸青點了點頭。
聽到林逸青的回答,一些刺客的眼中閃過驚愕之色。
“你殺我,是爲了給林義哲報仇吧?”大久保利通的目光掃過林逸青身邊的部下,又問道。
“在下與家兄自幼分別,並無絲毫聯繫。”林逸青平靜地答道,“家兄去世之詳情,在下也並不清楚,如今聽甲東先生說來,當是與甲東先生有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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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究竟是英雄創造的,還是人民創造的,這事兒其實挺難說清楚。我猜就是當初說“人民,只有人民,纔是創造歷史的動力”的那位英雄,他也一定相信,歷史這車,光有動力,沒人把好方向盤也是不行的--“大海航行靠舵手”嘛。就連再早個小一千年,梁山泊的吳用都知道“箭頭不發,努折箭杆”的道理哩。我們經常能看到,在轉折點上,時代精英的素質高低,決定了歷史發展方向正確與否,只有這些精英們,才能決定,是否可以把人民--創造歷史的動力導引上正確的道路。這個英雄跟人民的關係吧,我覺着有點像相聲裡逗哏跟捧哏的兩個人的關係,三分逗七分捧。缺了逗哏的,光有捧哏的,誰也玩兒不轉那。
上面提到過的這些西南戰爭時期的響噹噹的人物,大都參加過倒幕的戊辰戰爭。作爲那一時代的超級英雄,西鄉的作用,顯然更是不可或缺的。英雄的作用,是看清歷史潮流,順應時勢,帶領一個代表先進力量的羣體,引導更多的人蔘與變革。倒幕中的西鄉,看清了幕府和諸侯制度的弊端,看清了非變革不足以使日本富強,看清了武士階層是可以起而推翻幕府的強大力量,因而堅定果斷地實行自己的戰略,確實也達到了橫掃千軍的效果。然而這一勝利,並非西鄉一人的勝利,這是所有具有先進思想的維新志士共同努力的結果。就拿戊辰戰爭中最爲關鍵的一戰“伏見、鳥羽戰役”作例子吧,普遍會認爲西鄉統率的薩長軍隊是以弱勝強的。其實,如果僅以參戰雙方軍隊數目多少來言強弱,自然是以弱勝強,但如果全面分析形勢,則強弱之形恰恰相反。戰前已經通過“討幕敕令”,天皇、公卿和西部諸侯的力量都已站在薩長一邊;薩長土肥四強藩聯手,武士中最能戰的力量都站在薩長一邊;通過薩英聯盟等手段,英國等西方列強站到了薩長一邊;有了以順討逆之名,普通平民也會認爲薩長軍隊是正義一方;薩長軍隊的訓練、士氣、戰術水平更遠非幕府軍隊所能比。而這些優勢,如果沒有以上提到的上至大久保、木戶,下至川路、桐野這些人的奔走和拼命,僅憑西鄉一人,無論如何是無法取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