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6 導演的政治
8月24號上午，聚賢莊私人會所，一場聚會。
這一次是中國電影導演協會的內部交流會，主要就是私底下聚個會，聯絡感情共享資源而已，這種會議一般都是不定期舉行，遇到機會了，譬如這一次的華表獎，就在一起坐坐，聊聊天什麼的。
萬小虎在去年金雞百花電影節之後，被中國電影導演協會吸納爲會員。
中國電影導演協會其實只是內地導演的行業協會，香港有香港電影導演協會，臺灣有臺灣電影導演協會，兩年一屆，在年底舉辦一次海峽兩岸暨香港電影導演研討會，探討華語電影的未來。
這一次交流會，是會長黃建新發起。
來了不少導演，第四代、第五代、第六代都有，陳凱哥、馮小崗、張一謀都來了，張揚、張元、陸學長、滕華弢等萬小虎比較熟的導演，也在。
“怎麼樣，去香港拍電影感覺如何？”開會就是聊天打屁，三三五五坐在一塊，馮小崗問萬小虎。
萬小虎笑了笑：“還好吧，一開始有點不順手，後來就漸入佳境了啊。馮老師的《大腕》，還是準備主打賀歲檔？”
“馮導是每年都來一發，商業電影的領路人。”張揚叼着一根菸，騰雲駕霧。
馮小崗給了張揚一巴掌：“煙癮倒不小，你的《洗澡》今年在北美成績不錯啊，賺了不少，這就搖尾巴顯擺起來……小虎你的《蝴蝶效應》還沒上映吧？”
“沒呢，跟新線簽了合同，應該也快了，我沒怎麼關注。上次聽王總說。大概在九月十月之間。”
“看來新線對你的電影有點希望啊，九月十月雖然說是那邊的電影淡季，但是避開了大片，上映都是獨立電影，只要電影質量不錯。說不定你就突圍了。”馮小崗有點小失落，他在內地開闢賀歲檔，但是去了北美都啞火，慘不忍睹。
張揚就說了：“虎導比我們厲害，我老早就想打電話問他……老虎，你的《我的野蠻女友》真的賣給好萊塢改編去了。350萬美元？”
“對啊。”
“我的個乖乖，實打實的350萬美元？”
“還能騙你不成。”
張揚叫喚：“說到最後還是你最能賺錢，我的《洗澡》是賣版權的，纔拿了10萬不到。就算是分賬，也不過10萬上下，你根本不要去上映。也不要分賬，直接就350萬美元到手，這人比人氣死人啊。”
“小虎有前途。”馮小崗說了一句，看着笑的風~騷的萬小虎，感覺特不是滋味。
以前第四代導演和第五代導演不屑與他爲伍，老一輩也罵他低俗，他還能有個票房自傲。自從萬小虎出現了。幾部電影一出，就把內地的非主旋律商業片冠軍給搶去了，現在連海外也完爆他。
這讓馮小崗有種，從雲端跌落的感受。
摸了摸口袋，沒帶煙，馮小崗就搗了一下張揚：“拿根菸給我抽。”
“你不是說你戒菸了嗎。”
“戒菸就等於不抽菸了？你在一邊製造二手菸，我還不如自己抽一手煙。”
散給了馮小崗一根菸，張揚又問萬小虎：“抽一根？”
“不抽。”
“搞一根，抽着抽着你就想抽了。”
馮小崗也攛掇：“哪個男人不抽抽菸，在這圈子混。不抽菸別人說你怪。”
“不抽菸怎麼是怪了。”萬小虎還沒說話，另一個聲音就搶着說了。萬小虎一扭頭，就看到張一謀走過來，然後挨着萬小虎坐下：“別理會他們，煙能不抽盡量別抽。我這個以前也抽菸，後來感覺到肺不好，就戒了，現在八九年了，沒感覺到肺不好。你趁現在沒煙癮，別沾上了，不好改。”
萬小虎招呼：“張老師放心吧，我堅決抵制抽菸。”
張揚就問：“張導，你最近黑了也瘦了，沒以前帥了啊，我聽說你們在拉麪金山那一帶拍戲，海拔4000多米，一個團的部隊跟着拍電影？”
“你消息很靈通。最近《英雄》在拍秦軍方陣，操練的比較辛苦。”
“今年馮導的《大腕》，明年張導的《英雄》，小虎，你的《無間道》也是明年吧？別跟張導撞車了，把你給壓壞了。”
張一謀笑說：“你太小看小虎了，到時候我都得躲着《無間道》的檔期。”
“張老師你太謙虛了，我是掐着《英雄》的檔期來拍的，本來不打算這麼早拍，再準備準備，一聽說你們投資了3000萬美元，一年內拍完，我一計算，估計明年賀歲檔要給張導佔了，趕緊就提前啓動《無間道》了，提前安排到明年暑假上映。”萬小虎半真半假的說。
《英雄》後來在國內是2.5億，開創了內地的大片時代，萬小虎雖然對《無間道》比較看好，也不覺得能跟《英雄》抗衡，避開檔期是最好的事。
互相恭維，然後聊聊各自的拍片故事，這個交流會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畢竟不是專業的學術研討會，主要就是來聯絡感情的。
導演可以說是文藝界中，話語權最重的一批精英人士，哪怕在這個官本位的國家，只要混上去的導演，跟官員都是平起平坐的。娛樂圈是一個大圈子，地位比一般的圈子要高，可能因爲其中的齷蹉事多，被人看輕，但是影響力巨大。
文化部爲什麼一直不能把廣電兼併了，成立大文化部，就是因爲廣電握着文化圈的利器，資格太老。小明星，自然很多都陪睡陪喝，像是個玩物，但到了一定級別，像程龍、劉德樺，他們交情的都是鉅富和省部級大官了。
等閒市長之流，根本看不上眼。
而導演，比明星高的層次不是一層兩層，就拿張一謀來說，地位絕對是國寶級別。
記得去年有一個趣事，就是張一謀的電影《一個都不能少》送去戛納電影節參賽，結果電影節主席雅各布說不喜歡這部電影，認爲是在替中國政府做宣傳。
張一謀後來又送了一部《我的父親母親》，希望兩部都能正常參展，雅各布說喜歡《我的父親母親》，但還是希望張一謀撤出《一個都不能少》。然後張一謀怒了，兩部電影都撤了，並寫了封公開信，表示抵制戛納。
然後，央視公開支持張一謀，稱張一謀是中國人的英雄，是中國電影人公開對某些西方人“意識形態偏執”的公開挑戰和明確迴應。
結果很有意思的是，《一個都不能少》摘取威尼斯電影節金獅獎，《我的父親母親》拿到了柏林電影節銀熊獎，大師級別的成就。
如果說這僅僅是說明，張一謀導演的藝術成就，值得肯定。那麼後來《英雄》在人民大會堂首映，這就是赤果果的地位象徵了，2002年的人民大會堂，可是中國最神聖的地方，不像現在，給錢就能去開會。
導演的話語權，以及所享受到的資源，都是不輸於官場中人的。
官場私下會互換資源，導演自然也要互換資源。在中國混，永遠避不開一個政治，導演也是爲了政治而服務的，萬小虎現在資歷還淺，接觸不到上面，但遲早會有一天接觸到，少不得要爲國家服務。
將一些政治宣傳內容，加入電影之中。
現在世界已經不興真槍實彈的幹仗，都是文化入侵爲主，911之後的美國大力扶持超級英雄電影，其實何嘗不是一種爲了政治需求，進行的文化輸出，輸出一個道理“能力越大，責任越大”，來美化自己世界警察的身份。
伊拉克戰爭，美國拍《特洛伊》粉飾野心，索馬里撤退，美國拍《黑鷹墜落》挽回面子，進駐波斯灣，拍《斯巴達300勇士》鼓吹正義。或多或少，這些電影，都會帶有政治意圖。
導演這個圈子，就是爲了將來的這種政治意圖而交流。
進來之後，告訴你，怎麼做，才能成爲合格的中國導演。或者你怎麼做，才能引起上面的認同。再不濟也是一起制定規則，一起計劃怎麼改善電影環境，至於什麼劇本、創意、經驗之間的交流，反而不多。
交流一天，到了晚上，大家都陸陸續續的離開會所，開始往央視直播大廳趕去。
華表獎是政府獎，央視直播。
此前還有個影片交流展，萬小虎的《蝴蝶效應》和《我的野蠻女友》都在展出上放映過。晚上七點鐘，開始走紅地毯，作爲一年一度的政府爲電影工作者表彰，各路大佬紛紛到來，讓紅毯格外璀璨。
張一謀和萬小虎都沒有帶劇組，加上交流會上談的很愉快，因此兩個人一起走上紅地毯。
一個是第五代導演的首席，一個是第六代導演的扛旗，剛走上紅地毯，這個閃光燈就停不下來了，咔嚓咔嚓，不絕於耳。
不少媒體在拍照的時候，連配圖的標題都想好了。
“兩個時代的碰撞，未來和現在的交集！”
華表獎的紅地毯有點長，還拐了個彎，從大路一直走到第二個大門口，估計有半個操場那麼大。一路上張一謀是笑容吝嗇，堅決不揮手。萬小虎笑的燦爛，但是大拇指扣在口袋裡，也不揮手，大號蛤蟆鏡卡在臉上，帥且酷，頗有點明星大腕的範。
“哦哦。”紅毯兩旁不少的觀衆嗷嗷叫，表示歡迎。
第七屆華表獎，即將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