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尤溪
我叫尤溪。
你問我真名?我不知道。
我的出生並沒有任何意義,出聲開始便被扔到了大街上,一個買餛飩的大姐看我可憐收留我,然而我不知道我是什麼人,在我三歲的時候,有人進來,殺了這個大姐,想要帶走我。
這個大姐彷彿是有先見之明,把我藏在了井裡,這樣我才能躲過一劫。
然後我就成了一個孤兒。
後來,可能是我長得好看的緣故吧,被賣到了一個窯子裡。
這個窯子裡,都是年紀和我一般大的男孩子,每天都有人來,每天都有男孩子被提出去,再拎回來。許多的男孩患上了不治之症死去,我因爲實在是太小,所以還沒有被拎出去過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被拎出去的人,都是去“接客”了。客人都是又高又壯的男人,我們力氣小,只有被欺壓的份。
第一次被拎出去的時候,我奮力掙扎,敲碎了一個人的頭蓋骨。
那一次,我被浸了鹽水的鞭子給抽打,體無完膚。
然後,有一個人走進來,他問我,想不想出去。
我當然想,我特麼都快想瘋了!
然後他說,那就按照他說的做。
我現在都記得,他沉靜的漆黑眸子,和下手殺人時候的那種,毫不猶豫的果決。
整個窯子裡的人,都被他殺死了。我在一堆的屍體中瑟瑟發抖,他卻果斷地走出去,毫不猶豫,沒有回頭。
然而,他被人堵在了門口。
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孩子。
她好像是被嚇到了,我見他目露兇光,好像是要殺了那個女孩子,我連忙上前護住那個女孩子,然後告訴她,我們很可憐。
然後我記得,他鄙視地看了我一眼,卻沒有殺了女孩子,反而是自己走掉了,也沒有管我。
不管就不管吧,不知道爲什麼,對這個男孩子,我打心底裡覺得恐懼。
他太冷靜,冷靜的不像一個人。
那孩子很溫柔,是個大戶人家的小姐,把我帶回家養了兩天之後,我再次失蹤。
買餛飩的大姐的 事情告誡我,我再呆下去,會給她帶來不幸。
我走了。
然後我就被人給抓住,來到了玄羅大陸。
我成爲了七煞之一,後來成爲了首領。
然後,我又遇見了她,那個女孩子。
她是認不出我來了,但是我能認得她。十年前,我浴血殺人,被她看見,卻只想護她一命。
十年後,我必定拼盡我的全力,去護她周全。
“你在幹什麼?”
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我不用看也知道是誰,苦笑一聲:“我已經快死了,你隨我吧。”
我擡起我的雙手,這雙神醫的手,細白得找不出一絲瑕疵的手,如今已經遍佈斑點。
是的,我在一常人想象不到的速度,迅速衰老。
迷霧森林那一仗,我已經拼盡了全力。我消失的時候,不過是將我的壽命,和靈樹做了一個交換。
我是御靈師,我能和樹靈對話。
我只想,讓她能在我的保護下,安穩一生。
“如果她看見了你現在這樣,一定會後悔一輩子。”一顆碧綠色的藥丸靜靜地躺在來人的手心:“我提煉的,有護心的功效,你試試。”
我推開了他的手:“我已經老了,死,就是這兩天的事情。倒是你,不好好陪着她,跑來找我做什麼?”
沒錯,現在唯一一個知道我身在何處的人,就是端木延琮。或許是處於愧疚,他經常拿一些藥來給我,想要將我的身體治好。
但是我知道,這根本不可能。
“她睡着了。”
端木延琮說這句話的時候,連語調都放輕了許多。
看到他這樣,我突然就放心了。
我看着漸漸下落的太陽,嘆道:“不要讓她知道……不要……”
“我知道。”端木延琮答應的很乾脆:“我不會讓她知道的。”
她只以爲我是閒遊去了,她不會知道,我兩天後,就要死了。
“我在想,當初,爲什麼你沒有把我也殺了?”
或許是人老了,我也開始喜歡追根究底,問個究竟。
端木延琮詫異地看了我一眼,然後低笑道:“當初啊……我需要一個幫手,你打碎了別人的頭顱,說明你力氣大,當然你就是不二的人選了。”
“呵呵呵……”
我低低地笑了幾聲,其實啊,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從前啊……我總是想着,我要是比她先死了,不能護她一輩子,這可怎麼纔好……”說完了,我才意識到不對,只能 自己尷尬笑笑:“對不起啊,人老了,總喜歡說些胡話。”
“沒關係。”
端木延琮的嘴角掛着淡然的笑容,我發現從我認識他開始,不論是十歲那年出現時候的沉靜,還是如今微笑的安寧,他的眼睛都是那樣的平靜,沒有波瀾。
世間萬物盡在他的掌握中,這個男人……該是有多恐怖!
我不想再說話,只是沉默地看着日落。
過了很久,旁邊突然飄出來一句:對不住。
我一愣,從未在端木延琮的嘴裡聽過這樣的話,但是馬上,我便笑了。
我不想說沒關係。
你利用我,沒關係。因爲你讓我遇見了她
第二次,你利用我。
也沒關係。因爲你封印了一個會讓她傷心的人。
後來……
後來,大概就是你被封印的事情了吧?可這也沒關係啊,爲了她,我什麼都願意做的。丟掉我的性命。沒關係。
可是,如果一句道歉,能讓你們彼此都過得心安一些,那我也就不說沒關係了吧。
“這日落啊,太美了……”
我看着日落,發出了這樣的感慨。
是啊,大概只有人到了我這樣的年紀,才能體會出,日落,真的好美。
他在我身邊,看着日落,微微一笑:“是啊,很美。”
我看着日落,再扭過頭看看他,心中釋然。
我御靈師,苦了半輩子,最終能有這樣的一個結果,也算安度晚年。
漸漸地,我閉上了眼睛。
真美啊,晚霞。
端木延琮看着漸漸落下的晚霞,聽着耳邊的呼吸漸漸衰弱,然後停止。
躺椅上的他很安寧,嘴角掛着微笑。
端木延琮伸手,替他闔上了半閉的雙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