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濤擺擺手,“快走!”見到呂重沒了影子,目光一回就盯着吳倫,“你再猜猜,平康最快什麼時候會公開這個消息?”
吳倫失笑,“這怎麼猜?”
楊濤嘴一撇,“裝吧。我可是一直替你保守着秘密,那天你救我的事情我可誰都沒說,在別人眼裡你是小助理,但我早就把你當兄弟了,你卻不地道。”
楊濤的話吳倫當沒聽見,而且他也沒法解釋,難道說他通過平康的財務報告就斷定平康是在積極籌備上市?在楊濤看來會匪夷所思,因爲他不會知道自己進入黑林的時候,父親給他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協助上市公司編制漂亮的財務報告,用父親的話說,只有你絞盡腦汁想方設法成爲造假大師,瞭解一切造假的手段、動機和若隱若現的痕跡的時候,你才能一眼看破這裡面的花巧伎倆,直達真相。不過真正讓吳倫煉成幾乎本能反應的卻是德海斯,她有一項娛樂,就是編造幾近“完美”的財務報表折騰自己,也正是因爲她,吳倫從心底裡懷疑一切財務報告,對任何蛛絲馬跡都有着超乎尋常的敏銳直覺。而平康那份財務報表編制的手段實在談不上高明,粗糙拙劣的痕跡根本掩飾不了背後的意圖。
面對死挺的吳倫,楊濤也沒有辦法,“算了,還是談談怎麼說服徐紹配合我們。”
“還談不到我們,這是你的事情。”
楊濤一愣,嘆氣,“你還是不答應?”
“我可以給你一些建議,你只要能保證增資入股的資金能用在徐紹的混合動力車上面,他自然會極力促成這件事情。”
“這我也知道,不過這怎麼說也是平康內部的事情,我們介入太深會引起平康管理層的反感。”
又是一個“我們”,吳倫內心一嘆,知道不說點什麼無法擺脫糾纏,“其實徐紹的發展思路沒有錯,平康雖然還有其他設計業務,但是汽車設計佔到了主營業務的90%以上,而獨立的汽車設計公司抗市場週期性弱,一旦遇到汽車行業不景氣業績就會急速滑坡,市場估值大大縮水,成爲各大汽車廠商收購兼併的對象,而世界前三大獨立汽車設計公司在2008年經濟危機以來先後被菲亞特、大衆等汽車生產廠商收購就足以證明這一點,所以平康尋求自主品牌的生產外包是一個趨勢,將平康的主營業務向汽車行業下游滲透。”
楊濤思索了一下,“道理是沒錯,但是我們不能指望用這個來說服平康的管理層吧。”
吳倫嘴角一扯,“我說這些是證明你是在順勢而爲,是爲了平康步入正軌,所以適當採用一些手段,也是可以理解的,因爲最後都是爲了大家好。”
楊濤一愣,“手段,你指什麼?”
“任何可以影響雙方供需關係的東西,其結果就是要麼讓平康有強烈的資金渴求,要麼營造一個氛圍,讓平康不得不接受,當然,在你沒有可能挑戰現行制度的情況下,這一切都要在合法合規的框架下。”
楊濤深吸口氣,“你這話說得我冒冷氣。”
吳倫聳聳肩,“你在廣城的事情也不太瞭解,但是你這樣的掮客,現在的沒落,90%是跟實權人物的權力更替有關,簡單說,在你的認識裡,掮客就是人情經濟,有人做不到的事情你能通過關係做到,然後從中拿取部分好處,一旦公共權力更替,如果不能及時改換門庭就會導致關係網破裂,要麼就此一蹶不振,要麼最後飢不擇食淪落爲被利用的對象,導致信譽喪盡,而你就屬於後者,如果你還是依着這樣的老路走下去,我敢斷定不出幾年,你依舊在北城混不下去。”
楊濤撇撇嘴,“概括的挺精闢,但誰不是這樣,區別只是關係網大不大,後臺硬不硬,你倒是想得長遠,不會是因爲這個拒絕同我的合作吧。”
吳倫淡淡一笑,“如果你只是想做這樣的掮客,我的確沒什麼興趣。”
“那你怎麼想的?”
“借用公共權力既是財富但也是禍源,社會進化、政治體制和法律法規完善以及權力傾軋都會讓公共權力上的寄生蟲成爲陪葬品,就算有些掮客意識到這樣的風險,有節制的借用公共權力,努力做到善始善終,但這樣畏首畏尾戰戰兢兢難成大器,唯錢奴而已。”
楊濤嘆氣,“這其實就是掮客的宿命。”
吳倫搖搖頭,“中國這樣的人情社會實際上是扭曲了掮客,一個真正的掮客不是攀附權力,將自己的命運依附在他人身上的人,更不會立於危牆之下整日忐忑不安,算命那人有一句話沒錯,客有貴意,真正的掮客又怎會是機巧諂媚碌碌逐利之輩。”
……
普通質地藍衫白褲的運動裝卻有股清爽的味道,臉孔在陽光裡泛着白色,離得遠,看不太清五官,卻只見他的一雙眼,黑得發亮,薄脣翹起,微微露出笑意,旁邊觸目的是熱褲下的一雙亮澤修長的美腿,完美的讓同爲女人的李雯也不由得微微驚歎,女人邊走手臂邊誇張的揮動着手裡的網球拍,似乎意猶未盡,近了,雙眸一碰的瞬間,一臉開心笑容的女人不由一滯,糙紅的臉龐露出稍許尷尬的笑意,輕快的腳步也不由得一緩。
對着耀眼的陽光有些睜不開眼,李娜便心安理得的頻頻將目光轉向吳倫,直到近了,才留意到紅色R*4車旁的李雯,在驕陽下卻依舊有着恬淡清雅,透白的臉龐讓人心底泛起清甜涼意,稍許的自卑感頓時涌了上來,尷尬的笑笑,隨着臉龐肌膚的牽動,火辣的太陽似乎讓自己紅豔的臉面皸裂開來,她知道這是幻覺,卻沒有勇氣再直視面前的女人,目光微俯,煎熬着隨吳倫走過去。
“要不要進去坐坐?”吳倫的聲音。
李雯微微搖頭,吳倫將手裡的網球拍遞給李娜,“外面太曬了,你先進去吧。”
李娜點點頭,“晚上我做鯽魚湯,你晚飯回來吃嗎?”聲音越說越小,脖頸也漾上一片粉色,但卻依舊有一份堅持。
“當然回去。”吳倫淡淡一笑,李雯看着李娜離去的背影,突然有一種衝動,將這絕美身姿的畫下來。
“不好意思,剛纔在打球,沒接到你的電話,找我有什麼事情?”吳倫說。
李雯回過目光,看着吳倫的眼睛,不知道爲什麼她突然想得到一個答案,在他的眼裡,李娜是怎樣的一個女人?在自己眼裡,吳倫這樣的人不會屬於李娜這樣的女人,那麼,眼前曖昧的一切是什麼?是男人貪戀女人身體的下半身慾望?吳倫是這樣的人嗎?她應該可憐李娜嗎……自己這是怎麼了?李雯心底一聲吶喊,掙扎着彷彿大夢初醒,微微側身,不敢再凝視他的雙眼,吳倫那雙清澈的眼眸似乎有着讓人迷陷的魔力。
吳倫卻感覺自己是被李雯的沉默煎熬了,“徐紹找你了?”他知道自己早晚要給李雯一個解釋。
這提醒了李雯,讓她想起自己義憤填膺來這裡的原因,“你就不怕這事傳到程總監那裡?”
吳倫失笑,看來清高淡雅的李雯都知道程璐對自己怨念頗深,一下點到要害,如果讓程璐知道自己吃裡扒外的事情,估計就要捲鋪蓋滾蛋了。“那你怎樣纔不會告訴程璐?”
李雯討厭吳倫的笑,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那應該是怎樣?他收買、哀求、裝出一份失足懊悔?
“停止你現在所做的一切,將中介費用退回去,和楊濤劃清界限。”
“在你來之前,我份內的事情就已經結束了,至於中介費,我沒有拿,也就無從可退,至於楊濤”,吳倫嘴角一扯,“我對他有承諾,所以我不能答應你。”
“沒拿中介費,那你做這一切是爲了什麼?你這樣做,不僅對重興的聲譽有影響,也會影響自身在投資行業的發展,而且這樣會讓別人懷疑你的誠信,你一邊告訴我不要投資平康,背地裡你又在做什麼?如果你的投資觀點因爲各種背後利益而扭曲,最後將沒人再會相信你的投資建議,你在投資圈的發展也就到此爲止了。”
吳倫苦惱的揉揉眉心,想到會有一個人拿真善美的道德標杆來要求自己,他就覺得荒唐,但吳倫沒法反駁,自己在對方眼裡不就是一個需要一份工作被世俗羈絆的小助理?根本沒有資格挑戰世俗的那些東西。
這樣的定位讓吳倫無法反駁,而且他更不想勾起面前女人的說教慾望,此刻的她想一個女人,別看她平日裡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但一旦被勾起這種慾望,那種執念會讓自己崩潰,吳倫不想嘗試,也不想給李雯這樣的機會。
“事已至此,至於程璐那邊,你做什麼,我無法干涉。”吳倫丟下話轉身而去。
李雯看着吳倫的背影咬咬嘴脣,在小區門口堵住吳倫之前她還一直在想自己是否有充足的理由站在那裡,她又有什麼權利來干涉吳倫,僅僅因爲平康的CASE和自己有關?但現在她知道,自己只是要知道吳倫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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