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起，念動，萬千佛光從周峰體內迸發。此光不再是爲了普渡衆生，反是湮滅一切。
剎那間，不見菩提世界乍生的裂縫中鑽出其他人，只望那無盡佛光大作，旋即竟是吞噬了那時空裂隙。
“你瘋了麼！”
佛光返照，力量莫名，妖天仙感受不到其蘊含着多麼可怕的境界。只隨着周峰這個動作，象徵着無盡黑暗的時空裂縫，逐漸被佛光填補。
不一會，再也不見時空裂隙，只有天際黃昏，如無常。
無常出黑白，迴響在半空中的瘋語，是針對某人瘋狂舉動的旁白。與此相對的，正是黃昏天的昏暗。
那暗，不比黑來的遜色。
“如你所說，我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但起碼能閉這縫隙。”
黑白無常，爲死靈兆。周峰隨之淡淡出口，那平淡至極的口吻，又哪裡還有出家人的慈悲爲懷。
就憑他這一手關閉時空裂隙的本事，葬送了多少還處於無盡虛空中，爲求得造化而掙扎的愚妄人呢？
“這就是你要的保證？”
妖天仙聽聞此言，卻是愕容滿面，愕中猶帶不解，可更多的卻是難言恐懼。
那吞噬時空的手段，確比扭轉乾坤來的恐怖。
而面對他的愕然，周峰未再作解答。那隨手佛光大作的本領很快匿去，一如諸佛消散，只殘存的力量，盡數歸入了他的體內。
“雖然孤並不在乎人族的命運，但你應該知道，剛纔有多少人族分子，‘死’在了你的手裡……”
一語不得回答，妖天仙再次沉聲道。這一道，道破了玄機，也道破了殘酷——殘酷的不再是真相，而是知曉真相的某人。
“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我希望他們能死得其所。”這時，周峰總算有所迴應。
事實上，他比任何人都知道那一手的代價，代價不是出自他身上，而是那些“枉死”的人。
“呵呵，孤不曾想，你走時空一遭，悟出的竟是無心之道。”
妖天仙神情陰沉不去，反口說出的話，恰佐證了什麼。
哪裡是但無一心，更無少法可得？
根本是但求無心，葬衆生修行以得自己之道。
“以前在下界，我曾聽說過一句話。大抵便是，在世界格局中，爲了一部分人的利益，另一部分人就要做出犧牲。”
“其實一開始我並不覺得這句話哪裡是對的。因爲一個人的命，也是命，可……”
黃昏天下，周峰面色漠然，漠視中，出箴言：
“現在，我覺得很對，因爲命運的天秤從來就不是公平的。我能做的，就是保證更大部分的人，能倖免於難。”
一語成箴，意味不盡。
然而妖天仙聽了，卻忍不住笑道：
“你是想扮演救世主的角色麼？”
笑是譏笑，充滿諷刺。
想來如果周峰真是這麼想的，之前何必阻止他呢？明明可以保證那些人不枉死，卻因爲他的一時義氣，導致更多的人有去無回。
這算什麼，在打自己臉麼？
“朝聞道，夕可死。若是我的死能夠換來衆生安，我會去死，但很可惜，現在我活着，比死去更重要！”
說不出的譏諷，伴隨着周峰緊接着說出的話。
這話一出，妖天仙不覺怔了怔。
他沒料到周峰會這麼想。但他似乎相信在有必要的情況下，周峰真的會這麼做。至於眼下尚且沒有，又是因何？
“你到底想怎麼做……別告訴我這就完了。”
疑惑中，妖天仙再次問道。
“如來欲滅輪迴，我想要解衆生！”
霍然一言，可震天地。周峰目色堅定，除了漠然外，猶有一絲不甘。
那是諸佛的不甘，也是他的不甘。
妖天仙見狀，驚覺可畏，沉色間的瞳孔放大，彷彿是不敢想象，周峰居然抱有如此打算。
這何止是逆天而行？
“看來是孤想錯了……但是孤並不認可你的這種行事方式。難道你就沒想過，即便你成功了，以此事蹟，日後也該入地獄？”
驚覺過後，妖天仙又泄天機。
以葬生命換衆生，結果固然爲好，可這依然犯了大忌。日後若輪迴依在，周峰何以避天譴？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令妖天仙真正爲之震動的話，恰是接着從周峰口中說出的這句話。這句話本該有個佛說的前綴，然而周峰卻沒有說出來。
直到這一刻，妖天仙才明白，周峰不只是學佛，他就是佛！
“不見一物名爲見道，不行一物名爲行道。我佛慈悲，但願你能做到吧……”
最後，只望妖天仙神情悲憫。
繼菩提世界無神佛後，這位天衆之子初次露出了悲憫法相。那纔是他的本心，非妖而誓願。
聽到這，周峰一笑而過。
恰在這時，底部傳來動靜，動靜出自躲藏起來的李雀兒等人。
她在周峰同妖天仙遁入時空裂隙後尚未離去，只帶着城主軍躲到平原的另一頭靜觀事變，直至此時此刻。
“周道友！”
說着，李雀兒火急火燎的浮上半空。這一浮，脫口而出的招呼，沒忘記周峰與她說過的別提“沒事吧”三字。
周峰見狀，嘴角笑意不減。只經歷一番事故後，更加珍惜起眼前人：“我沒事，你也還好吧？”
“嗯！”
李雀兒重重的點頭，眼角隱有淚光閃爍。
或許她並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只是隨着周峰柔聲細語，她心中有所觸動。
“既如此，孤就不打擾你了，有緣……再會！”
這時，一旁的妖天仙亦是意興闌珊，說着便要拱手離去。
周峰深深看了這位妖族之主一眼，眸中意味，端是複雜難名。
“愚人除事不除心，智者除心不除事。不管我欲行之事成不成，但望閣下能在自己堅守的道路中越走越遠！”
最後的最後，周峰對妖天仙作如是說道。
這次，妖天仙聽了，卻是沒有譏笑，只打趣道：
“若是你欲行的事成不了，那孤堅守的道路，恐怕也走不遠了。所以你還是成功最好！”
說完這句，妖天仙沒等周峰迴應，即刻便揮身離去。
看着他遠去的背影，周峰心境有所明朗。所謂成事在人，莫問前程，大抵便是如此。
至於身旁的李雀兒，倒是沒看出什麼眉頭，只望着周峰同妖天仙，感覺其二人的關係似乎變的格外複雜，不禁在旁念道：
“周道友，你還是莫要與妖族牽扯的太深……”
時來念叨，確是佳人關心，不過周峰卻無心牽掛這點。
周峰只想了想，既然菩提世界的時空裂隙是開端，那麼三界內的其他地方，必然有更多的徵兆。接下來他要做的，就是找出這些徵兆！
只是要想找出這些徵兆並不容易。他來菩提世界之前，也沒聽說過三界還有哪些秘辛，如此看來，還得再去問問‘它’麼？
“雀兒，你先帶着城主軍回俠星城，晚點我會回去找你。”
略一思忖，周峰先是對李雀兒囑咐了這麼一句。
後者聞言，不免看出他還打算行某些危險之事，然而這次，李雀兒未多嘴勸阻。
或是看出了他的決心，以及自己多次勸阻未果，她很快咬牙欲照做。
只在此前，李雀兒好生凝視了周峰一會，同時道：
“雀兒並不關心周道友在時空島內是否堪到了造化，但望道友莫要因小失大。不管如何，人生在世，命爲最大！”
丟下這話，李雀兒頭也不回的掠空而下，周峰不由愣了會，再到他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李雀兒已經帶着城主軍離去。
“我當然知道命爲最大……可雀兒，我忽然想到要去的地方不知如何走法啊……”
蒼茫長空，空留周峰一人無所適從。只忽而喃喃的口語，令人哭笑不得。
沒人知道他到底想去哪，可那個它，卻是指獼猴所化。
如果說菩提世界中，還有誰對佛祖寂滅輪迴一事有所瞭解，恐怕也只有知前後，萬物皆明的獼猴尊者了！
“從我離開陰山背面算起，也過去了不少時間。依那獼猴留化妖城多年，只爲等我。眼下已然等過，這回應不會還呆在陰山背面。那麼，它會選擇皈依的地方，應該只有那一寺廟了吧……”
念及重重，周峰心智大開，沒再想着去陰山背面找獼猴所化。這其中緣由，怕是隻有他能想得通，至於那廟，卻是再明顯不過！
“金雞獨鳴曉天地，你應該會在那靜待世界末日吧？”
隨後一句自語，伴隨着他下步舉動。遙望東方，已然不見旭日，就像那早已不鳴的金雞，於陰山背面，完成自己的誓願舉。
眼下又是否重歸雞鳴寺了呢？
不知不覺中，周峰朝東方摸索過去。
一去數百里，途中經過，乏善可陳。
雖說少了雀兒的指路，好在菩提世界紮根在東方線上的城池還有不少。邊行邊問下，周峰很快摸清楚了雞鳴寺的方位，那是一處獨立於遙遠東方之地。
其地處菩提世界的東頭，與西方陰山遙相呼應。
這裡亦有羣山重重。只不同的是，比起陰山之灰暗，雞鳴寺獨立的山頭隱有霞光輝映。
然而那看似綺麗的滿山霞光，卻遮不住山中一寺的落寞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