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聲聲,煙花滿天。
墨瞳在大街上飄蕩着,大過年的,街上的行人不多,今天天氣特別冷,人們都寧願窩在家裡享受天倫之樂,烤火取暖。
從望江樓二樓下來,凌芳有事情先走,她又找林伯說了一些事情纔出來,而趙萌則早已跟着馬車,被打發了回去,現在的她,算是舉目無親嗎?
墨瞳自嘲的笑容裡帶着落寞和孤寂,大過年的一個人在街上亂逛,真的很寂寞!
但,她已經習慣了寂寞,習慣了孤獨,習慣了一個人忍受思念親人的痛苦,不是嗎?
最近幾日沒有下雪,即便沒有下雪,天氣也特別冷,水都結了冰,墨瞳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只是想一個人走一走。
排解每年過年帶來的孤獨。
“我以爲過年沒人陪的只有我一個,沒想到小姐也無人可陪。”華麗帶笑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墨瞳微微一愣,她一路走來只有寒風相伴,一個人都沒有。
這個人能無聲無息的出現在自己身後,雖然她走神佔了一部分的原因,但大部分的原因恐怕是,他的武功已經登峰造極了吧?
微微側身,她看見一道欣長的身影,站立在距離自己不遠的寒風中,脣角似笑非笑……
黑色暗紋貂毛大氅披在他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穩重和霸氣,襯得他身材欣長,他戴着一副古金色的面具,眸色深邃,嫣紅的脣似笑非笑,給人很奸詐狡猾,又深藏不露的感覺。
男子站在寒風中,長髮以玉冠束着,少許劉海灑落在面具之外,放蕩不羈,大氅時而揚起,帶着霸氣又帶着幾分冷厲。
墨瞳抿脣看向他,魔魅眼底也帶了同樣的,似笑非笑的嫵媚。
他緩緩走進,墨瞳也戴着紅色的面紗,除了一一雙魔魅的大眼,男人也看不見她的容顏。
墨瞳眨巴着魔魅的大眼打量着他,這貂毛大氅是名貴貨,前幾日那死王爺還特意弄了一個給她禦寒,可惜她是天生不怕冷的物種,直接將那好不容易弄來的名貴東西,壓箱底了!
如果邪王殿下知道她又敗家,估計會吐血,但現在他不在,她也樂得輕鬆,畢竟他王府那麼多的女人要照顧,面面俱到是必須的。
她只是一個來歷不明、身份神秘的女人罷了,有什麼資格,霸佔他所有的寵愛和關注,讓那些出身高貴的女人,獨守空房呢?
男人腰間懸掛着一塊血玉龍佩,雖看不到容顏,但舉手投足見,霸氣外露,她知道,這個男人是有權有勢的男人。
這樣的男人,應該從來不缺人陪伴,可大過年的卻寧願一個人走在空蕩蕩的街頭,實屬罕見。
“宮主這話說錯了,誰說沒有人陪伴?你不是人嗎?”墨瞳狡黠一笑,柳眉輕輕染了幾分春暖花開的魔魅。
這樣的寒夜,這樣的除夕,不管她所遇見的人是誰,都是冬日的暖陽,而這個男人和她還有過合作,與她的意義更是不同!
這是一個她來到這個朝代時,第一個對她好的男人,雖然延攬她進入羅剎宮,但對她的關懷,派了個冷魅在她身邊保護,已經讓她將他當做自己在這個朝代,第一個可以交心的朋友。
而這個帶着羅剎面具的男子,自然是羅剎宮的宮主,邪王殿下的好友,江湖上冷酷無情的嗜血修羅——冷則!
冷則仰天大笑,張狂肆意,目光鎖在墨瞳身上,下了一個很中肯的結論,“大名鼎鼎的血羅剎,數月不見,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了。”
閨閣之女,她的邀請和大膽令人側目,尋常女子哪有這番膽量?
墨瞳微微側頭,紅衣如火的女子站在新年的煙花和寒風中,眉宇間淡若春山、嫵媚動人、風姿灼灼,哪怕面紗不摘,他也知道,這雙魔魅的眼眸下,是怎樣的傾國傾城貌。
“我想找個地方喝幾杯,宮主是想陪我一起呢,還是繼續走下去,一直到那邊風月之地,尋找你的紅顏知己?”墨瞳挑眉,扯下面紗,笑得非常開心。
在雲都碰到冷則,是她沒想過的,但雖然在意料之外,卻也不至於驚慌失措,反正這個人早已知道自己的真面目,也是邪王殿下的好友。
在他跟前露出自己的真面目,那腹黑的邪王殿下,應該不會找她算賬,所以她直接把這個邪王殿下強硬掛自己臉頰上的面紗,扯了往懷裡一塞,動作瀟灑得宛如男兒。
“玉羅剎乃是武林第一美人,美人有約,本宮當然恭敬不如從命!”冷則脣角揚起笑意,風華逼人。
明月樓是雲都最大的酒樓,大年初一家家戶戶都關門,沒有營業,唯獨這裡和望江樓繼續開業,不想回望江樓打擾雲落和司宇,墨瞳也只好和冷則到了這裡。
掌櫃和十幾名夥計正在一樓熱熱鬧鬧的喝酒猜拳,氣氛熱絡。
墨瞳和冷則進入明月樓,掌櫃回頭正想說一聲今天不營業,可見了來人,微微一訝,慌忙迎了上去。
墨瞳魔魅的大眼深處帶着濃濃的落寞,卻還是用最燦爛的笑容,最輕快的語氣道,“掌櫃的,今天有酒嗎?”
掌櫃側眸看了她旁邊的冷則一眼,在他微微頷首後,收起驚訝,恢復掌櫃的精明,忙頷首露出生意人的友好,“有,二位請上二樓。”
墨瞳平常雖然喝酒,但都是解饞,小酌而已;今晚的她,心情不好,喝酒跟牛飲一般,一杯接一杯,不一會兒就有了些微醉意。
這是雲都最出名的桃花酒,也是隻有明月樓才賣的招牌酒,入口醇香,淡淡的桃花香氣在脣齒間散發,香味濃而不鬱,彷彿一樹的桃花盛開在眼前。
窗外寒風咆哮,雅閣中暖意如春。
桌子旁邊燒着三個暖爐,熱氣撲面,趕走寒冬的冷意,桌子上有酒有菜有過年必不可少的餃子,色香味俱全。
兩個人卻好像商量好似的,沒有一個人去動桌上的飯菜,只你一杯我一杯的喝着散發着濃郁香醇的桃花釀。
墨瞳倚着鏤空雕花窗戶,微微眯着魔魅的大眼,眉宇間遍佈慵懶嬌媚,有一份青澀少女的可人嬌俏,也帶着婦人嫵媚的成熟韻味。
她已微醉,時而睜開的咽眸中,一片迷離水霧,時而笑,時而悲,彷彿一名被遺棄的孩子,楚楚可憐。
“血羅剎,你心情不好?”冷則一邊喝酒,一邊欣賞她的媚態,見她雙眸迷離,雙眸深處滿是淒涼,忍不住輕聲道。
望着她的深邃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和憐惜。
“誰說我心情不好了?我心情好得很,爽得很!”墨瞳微微睜開眼睛,魔魅性感的眸子流光溢彩,迷濛中溢滿了笑,那是一種沒心沒肺的笑,是一種痛徹心扉,毫無感覺的笑。
空洞沒有一點兒靈氣,楚楚可憐的讓人心疼。
“心情好就不會空腹喝這麼多酒了,墨瞳,你醉了!”冷則放下酒杯,帶着薄繭的大手覆蓋在她消瘦的香肩上,薄脣輕啓的安慰道,“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情了嗎?可以和我說說嗎?兩個人分擔,總好過一個人承受,不是嗎?”
“今天是大年初一,新年的第一天呢。”墨瞳眯着魔魅的大眼自言自語,彷彿沒有聽到他的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外面一陣馬蹄聲響,她扭頭看向窗外,今天嗎誒有雪,寒風冷冽,她的目光彷彿透過寒風,回到她最快樂的那些年。
眼前浮現曾經的山野中數千頭狼齊齊的歡樂嚎叫,大雪紛飛好像白梅繽紛,狼爸爸的威風凜凜,小狼崽的低低嗚咽,她有着絕代風華模樣卻長滿灰色毛的身體和如同野狼一般的聲音……
曾經,她是多麼的快樂。
雖然沒有麻麻,但那未經開發的森林是她的家園,是她的樂土,從小在山間奔跑如履平地,有豺狼虎豹爲伴,與花鳥蟲魚爲友,比這人世間的勾心鬥角,快樂百倍!
她的目光空洞迷茫得令人心疼,冷則心口微微一動,伸手想要撫她的長髮,想拂去她此刻的悲傷,手伸到半空卻停下來,緊握成拳,然後緩慢的收回。
“曾經,我是多麼的快樂。”墨瞳悲傷的呢喃嚶嚀,魔魅雙眸水汪汪的帶着哀慼,“雖然我麻麻死得早,可她是我心中最溫柔的女人,卻也是本世紀下場最悽慘悲涼的女人。”
冷則微微蹙眉,他知道面前的小妖精沉浸在一種莫名的悲傷中,無法自拔,他想拉她出來,可她悲傷中又帶着的笑容,好像一個迷路需要安慰的孩子,然他不忍心拉她出來。
哪怕痛徹心扉,也有現在,不曾有的快樂。
曾經,是一種可怕的詛咒。
我曾經多麼快樂,我曾經多麼有錢,我曾經多麼年輕,我曾經多麼幸福,我曾經多麼神采飛揚……曾經,曾經……那代表着過去,彷彿不再擁有,這是一種惡毒的詛咒。
“在我們那邊,每年過年,長輩都要給一個很大、很大的紅包,可惜我從來沒收到過,狼爸爸帶着狼羣去別的地方了,森林被伐木工人伐沒了,麻麻生下我幾個月就死了,我有時候真的想要一個,很大很大的紅包……”墨瞳魔魅雙眼流露出嚮往之色。
她傻笑着比了一個很大、很大的姿勢,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比劃什麼,冷則莞爾,微醺的她,真是可愛,也讓人心疼……
他倏然站起身來,拍了拍她的小腦袋,低沉道,“等我!”
墨瞳把掌櫃叫上來,又叫了一壺桃花釀,掌櫃見她微醉,輕輕一笑,“王妃,您喝多了,回家去吧,王爺會擔心您的。”
“家?我什麼時候有家了?”墨瞳嬌憨的笑着,半眯着眼眸,目光有濃濃的妖媚,斂盡風華,魅惑無雙,卻是那樣的孤寂,那樣的落寞,那樣的讓人心疼……
掌櫃見勸不住,吩咐小兒再上一壺酒,轉身下去卻叫了一名機靈的小二,讓他到邪王府給某個邪魅男人報信。
王妃喝醉了,王爺要是不過來,被男人佔了便宜,王爺要知道,還不把他撕吧撕吧當牛肉給下鍋燉了?
墨瞳自斟自飲,熱氣上涌,迷濛中彷彿看到一個模糊的白色身影,低低的說着,“瞳瞳,活下去,好好活下去,帶着我的那一份,好好的活下去……”
她甩甩頭,笑得嬌憨兒明媚,已經醉成這樣了嗎?不是夢中,也看到了自己最想見的人?
麻麻……
她低低呢喃,魔魅大眼眨巴了下,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落下,她突然哭了起來,像個無助的孩子,消瘦的雙肩在蕭瑟的寒風中不停的顫抖。
她忽而明白了一切,可是,再也……回不去了,也回不去了!
冷則離開明月樓,大約過了兩刻鐘的時間,就又轉回來了,明月樓的掌櫃很詫異,原以爲這個戴着面具的男人離開就不會再回來,沒想到他竟然,去而復返。
他憂心的看向樓上,暗忖,此人是誰?怎麼和王妃一起喝酒?王爺若知道了,王妃豈不是要受罰?
“墨瞳,你今天有什麼心願?”冷則推開暖閣的門,帶來一陣涼氣,重新到她身邊坐下,冷厲的眸掠過一抹輕笑,柔聲問着眼睛有些紅腫的魔魅人兒。
她,哭過了嗎?
心願嗎?
墨瞳可愛歪頭,想了好久好久,她的心願永遠不會得到滿足,所以她習慣了不去做夢,可大過年的,人人都在享受天倫之樂,她卻一個人在這裡喝悶酒,心情真的糟糕透了。
墨星在宮裡出不來,聽說幾日前和風君梧生氣,兩人正在冷戰,想來心情也好不到哪裡去。
墨晨呢?
他現在是趙王世子,將來的趙王,當今的駙馬爺,有自己的嬌妻,自己的父母要服侍,要孝敬,想來今天,也是忙的不可開交吧?
她想要見他們兩個嗎?
其實以前,這種悲傷都是和阿星一起分享,可如今,兩姐妹相隔雖然不遠,卻也無法經常見面,阿星還能體會那種,孤寂和悲涼嗎?
“那你就說一個最簡單的心願給我聽,說不定,我還能滿足你呢。”冷則蠱惑一笑,低沉的聲音戴了絲絲誘惑。
“你,好奇怪,這聲音好熟悉。”墨瞳嘀嘀咕咕的甩頭,迷茫的直起身子,男人的臉已經近在咫尺,她努力瞪大眼睛看她的臉,只看見一雙深幽冷厲的眸,因帶着笑意,這雙眼睛也變得溫軟了不少,“你,你真的能滿足我?”
“只要你說,只要我能做到!”冷則深深的望着她魔魅的大眼,臉上笑意不減,嘴角卻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心疼。
到底是什麼事情,讓這個個性獨立又堅強的女子,變成如此多愁善感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