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摸透郎正淳的心思,其實並不難。爲帝王者,所在乎者有二,一曰尊嚴,二曰利益。尊嚴者,帝王就是受人膜拜,受人尊敬的。利益者,必須對自己有利,對國家有利。
說白了,就是最好什麼事都按照自己的意思來,最好是想讓別人幹什麼,別人就得幹什麼。當臣子的,要老老實實地按着帝王的心思行事。
宋錚是外臣,自然不需要對蜀國效忠,也不能處處順着郎正淳的意思幹,不然,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不過,宋錚也有辦法。你不是要面子麼?那太好說了,我就把姿態放低點,恭恭敬敬,不恃功而驕,再加上多拍點有質量的馬屁,自然就能給你順氣。
至於利益,宋錚也不求那麼多:就是把盟約簽了,順帶着讓匯通商貿行進入,那就行了。盟約不求齊國沾什麼便宜,雙方對等,不分孰高孰低。至於商貿行,也好辦,請你們蜀國皇室入股,派人監督,我們只負責經營管理,大家有錢賺就行。至於賞賜之類的,你們自己看着辦,反正落不到我手裡。
宋錚拍了一會兒馬屁後,終於給郎正淳順了氣。接着,便把自己擬好的章程送給郎正淳御覽。
郎正淳看了看,具體的章程與宋錚先前所提,沒什麼變化,屬於你好我也好的那種。具體的說,就是雙方互設正使,加強往來。碰到皇子誕生、新皇登基、太后賓天之類,互致國書道賀或者哀悼。而且,雙方約定,使團派遣,不受國與國關係的影響。
這種事誰也說不上誰沾光吃虧,只是建立一個溝通的渠道。當年前宋與遼國,就是這麼幹的,有前例可尋。以後世的眼光來看,這相當於國與國之間正式建交。
至於匯通商貿行,郎正淳有些猶豫。不過,宋錚想得很周全。在詳細向郎正淳解釋了匯通商貿行的運行機制後,宋錚提出的一系列措施,主動接受蜀國監督。最重要的是,讓蜀國皇室入股,所得利潤按股分配,這相當於給蜀國皇帝一個生財渠道。
誰說皇帝不缺錢?歷代皇帝都有自己的產業,作爲自己的小金庫,不然的話,皇帝乾點什麼事,還要與大臣商量後才能動用公款,豈不煩死?
當然,宋錚也不是這麼大公無私,在隱晦地點出匯通商貿行是自己的買賣後,郎正淳也就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
這一下,郎正淳心理平衡了:我允許你宋錚在我蜀國做買賣賺錢,就是對你最大的賞賜了。好處給了你,你這恩情我也嘗還了。
彼此合作,有錢一起賺,皆大歡喜。
按照宋錚的想法,匯通商貿行可比虛頭巴腦的互致國書之類的,要實惠得多。有了蜀國皇室的支持,匯通商貿行可以在蜀國遍地開花。如此以來,匯通商貿行可以控制蜀國的商品流通,蜀國的一切經濟情報,再無秘密可言。假以時日,能變相地控制蜀國經濟也說不定。
倒不是郎正淳不精明,只是他沒有宋錚這種超前的經濟思想。宋錚畫的餡餅太誘人了,在宋錚提出納稅百分之二十後,郎正淳連想都沒想就答應了。以至宋錚離開大業殿後,暗自抽了自己兩個嘴巴。早知道這樣,還不如把稅率減少一點,比如百分之十啥的,那可就賺大了。
幸好,宋錚反應敏捷,在看出郎正淳的意思後,追加了一條:商貿行每開一處分行,三年內免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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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春來早。出了正月沒幾天,天氣就慢慢轉暖。梅花如同報春的使者,在乍暖還寒的時候盛開。到了二月中下旬,郊外已是綠色盈野了。
翠浮觀的清靜殿前,兩個俏麗的女道姑簇擁在梅花樹下,言笑晏晏,任由粉紅的落英灑滿肩頭。這一刻,清靜殿也因着兩個女子,散發出一種明豔之色。
清靜殿不清靜?孫不二倒不覺得,在她看來,無論是李邕熙還是蘇蟬,就像自己的兩個孩子,讓她在枯燥的經義之中,尋到了人間天倫的溫暖。
這一刻,她正坐在臺階上的椅子上,微笑地看着兩個賞花女子,滿面的慈愛之色。她身後的兩個女弟子,正豔羨地看着兩個嬌客。
殿外其樂融融,殿側的東廂房裡卻不怎麼和睦。李元震氣哼哼地看着對面而坐的宋錚,覺得眼前的笑臉頗爲討厭。
“你還真行啊,居然想到這種辦法!你這腦筋也太好使了吧!”李元震沒好氣地道。
原來,蘇蟬被蔣魁關到成都南郊一所隱秘的小院子裡,倒沒受什麼虐待。宋錚在救出蘇蟬後不久,就找熙兒商量,讓蘇蟬上道觀來陪她。言外之意:大家既然以後都是一家人,先親近親近。
熙兒早知道姐妹衆多,醋勁兒倒不大。尤其是當她聽說蘇蟬的身世後,立時生出可憐之心,還掉了幾滴眼淚。對於蘇蟬來陪她,也很高興。李元震雖對她關懷備至,但畢竟不方便。而孫不二的那幾個女弟子,對熙兒尊敬有加,卻無法傾心交談什麼。如果蘇蟬來了,倒真是一個伴兒。
李元震則非常不爽。熙兒是堂堂的西夏公主,卻與一個風塵女子作伴,怎麼想都彆扭。雖說熙兒已經入了道教,但身份在那裡擺着,不能隨便與人稱姐妹的。
對此,宋錚直撇嘴:公主稀奇嗎?我家裡還有兩個呢。熙兒都不在意,你這個“外人”反對個什麼勁兒啊。
當然,李元震是他半個老丈人,宋錚也不會去激怒他,而是曲線救國。他找到了清靜散人,說蘇蟬願意拜散人爲師,學習道教。清靜散人是方外之人,沒什麼門戶之見,何況宋錚有重陽令,便答應下來。
於是,蘇蟬洗盡鉛華,穿上道袍,前來向孫不二拜師,顯得極爲乖巧可人。孫不二甚喜,原本有點不樂意的心思,也盡去了。她還給蘇蟬起了道號,名爲玄靜。李邕熙的道號是玄清,蘇蟬的道號是玄靜。兩人合起來,正是清靜二字,可見孫不二對蘇蟬很滿意的。
在蘇蟬的巧妙迎合下,熙兒與其一見如故,很快兩個人就成了好姐妹,跑到梅花樹下說起了悄悄話。
清靜散人是熙兒的恩師,李元震也對其十分尊敬。對於孫不二收蘇蟬爲徒,李元震也阻攔不得,所以,把怨氣全撒到了宋錚身上。
聽到李元震的諷刺,宋錚嘿嘿一笑,“李叔叔,這可不怨我。蟬兒有向道之心,早就慕散人之名,今日拜在散人門下,也算是了一樁心事。”
“還在狡辯!”李元震氣道,“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打什麼心思,你不是想讓那個蘇蟬和我們一塊兒去大齊嗎?”
“李叔叔大才,一眼就看透了在下的心思。果然是智深如海,佩服!佩服!”宋錚一揖到底,客氣得很。
“如海個屁!拿我當猴子耍呢!”李元震斥道。眼前的小子狡猾大大的,先前把這種狡猾用在救熙兒上,李元震嘴上不說,心裡還是有幾分佩服的。現在卻用在了自己身上,那真是嬸嬸能忍,叔叔也不能忍了。這一回如果不教訓一番,下一次還不知道怎麼騙人呢。或許把自己賣了,自己還要幫他數錢。
李元震是何等高傲之人,眼裡不揉沙子,否則怎能比得上這“狂駝”的名號。
“事已至此,我也不爲難你了。”李元震冷臉道,沒等宋錚的笑容綻開,便聽到李元震道,“條件只有一個,你要是打贏了我,我就把這筆賬一筆勾消。”
宋錚大驚,“李叔叔,你這不是要我命麼?我哪是你的對手。”
“你不打?”
“你要是想要我的命,現在就拿去,一刀砍了痛快。省得一會兒被你打死。”宋錚挺身而立,擺出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姿勢。
“你是故意氣我不是?”李元震臉色脹_紅,接着一跺腳,“姓宋的,你不打也行,你以後別再見熙兒。”
宋錚無賴,李元震也使出了無賴的招式。
一看李元震真急了,宋小郎同學立時沒了英雄氣,立即陪笑道,“別生氣嘛,都是一家人,幹嘛弄得這麼僵。你就饒過我這一次,好不好?我發誓,以後我一定好好孝順你,爲你養老送終。”
李元震只覺得一口惡氣上涌,堵住了嗓子,他一手指着宋錚,“你……你……”話都說不出來了。
能把名滿天下“狂駝”氣成這樣,宋錚實爲第一人。
屋內聲響,驚動了外邊的人,熙兒第一個跑進來,後面跟着滿臉疑惑的蟬兒。
“叔叔,你怎麼了?”熙兒上前扶住李邕熙,嗔怪地看了宋錚一眼。宋錚滿臉尷尬,陪笑道,“我說讓你跟我生兩個孩子,李叔叔非要說生三個。我說,一個男孩一個女孩正好,李叔叔非說要生三個男孩。我說……”
“宋錚,我要殺了你!”李元震再也按捺不住,暴怒地向着宋錚衝了過來,宋錚自然逃得飛快,兩人一溜煙便跑出了翠浮觀。
後面,熙兒羞得滿臉通紅,像是要滴出水來。蘇蟬則掩嘴嗤笑,更讓熙兒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我讓你笑!”臉越來越紅的熙兒衝上來,撓起了蘇蟬的肚子。兩個人嘻嘻哈哈,鬧到了一塊兒。
外邊的孫不二苦笑着搖了搖頭,“我這清靜殿,咋成了月老殿?”
鬧了盞茶的功夫,熙兒和蟬兒兩個人才停下來,相互對望了一眼,同時張口道,“他不會有事吧?”話剛出口,兩個人的臉又紅了。
李元震功夫頂尖,宋錚的逃跑神功更是天下無雙。兩個時辰後,“功夫王”體力耗盡,“逃跑王”尚有餘力,此時如果動手,自然是逃跑王完勝功夫王。不過,逃跑王比較知趣,主動讓前讓功夫王捶了兩下,此事圓滿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