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正淳已經離開了勤政殿,安胄與趙炎相互對視一眼,又互報以冷哼,才緩緩退出大殿。離開大殿時,安胄與趙炎兩個都面色難看。以兩個人的身家,自不會把罰俸一年真正放在心上,兩人各自擔心的卻另有其事。
安胄真正擔心的是郎伯川的安危。自青城山傳來的消息,是齊使宋錚,連同齊國秘密潛來的殺手,將太子隨從一併殺淨。讓人感到詭異的是,宋錚和太子一齊失蹤了。若宋錚真是包藏禍心,爲何沒把太子當時一齊殺掉?
如果說這件事很蹊蹺的話,那麼在此之前,那些殺手是如何潛上山的?要知道,爲了這次祭山,青城山下全都封鎖起來了,這些殺手能如此順利地在常道觀襲殺,有點匪夷所思了。
正因如此,安胄才警覺起來。出於安全考慮,安胄才建議加強宮城和成都府的護衛。這幾乎是一種本能的感覺。至於郎伯巖,安胄還沒懷疑到他頭上。郎伯巖與太子兄弟感情一直非常不錯,從來沒聽到過什麼齟齬。不但如此,對於郎伯巖,安胄還十分看好。郎伯巖頗有武才,年紀輕輕便統兵一方,數年前還擊退了大齊的進攻。
雖然郎伯巖軍權越來越重,曾引起過安胄的不安,但距離起兵造反,還差得遠。安胄從來沒作此想法。
帶着一頭霧水,安胄離開了宮城,他需要盤算,一旦太子真的遇刺,他將何去何從?
趙炎離開時,則帶着幾分擔心。作爲掌管軍力的樞密使,又一向與郎伯巖親近,趙炎對這位二殿下的認識比安胄要深刻得多。他隱隱感覺,這次郎伯川出事,很可能就是郎伯巖與某個人物的手筆。事實上,如果真是把郎伯川幹掉了,趙炎反倒不擔心了。但郎伯川杳無音信,這纔是最令人糾結的地方。
對付郎伯川,都使出了刺殺這種手段,那麼,萬一郎伯川真的迴歸了都城,會立即刺刀見紅,不知會有多少人牽扯進去。
最令趙炎顧忌的是,聖上郎正淳好像也感覺到了什麼。郎正淳對他與安胄的處置,表面上看是各打五十大板。然而,卻使用手段,要拆分成都北面的奉節軍。一共五千奉節軍,被拆分成五十個百人小隊,再往青城山外圍一撒,屆時就是想謀事,也難了。何況,每個百人隊還各派了一名禁軍去監視。
看來,郎正淳並非老糊塗,已經注意到這五千提前趕來演武的奉節軍。在太子生死未卜的關鍵時刻,郎正淳立即使出手腕來,確保宮城和都城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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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城西北方向一里外的一幢宅子裡,郎伯巖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龍佔峰面色複雜地站在郎伯巖身後,與其並立的是郎伯巖的心腹婁敬。
“殿下,事不宜遲,我們應該立即行動!”婁敬一臉的急色。也難怪他着急,都城衛軍和禁軍將要撤回,增強防衛。而他們所倚仗的五千奉節軍,卻要被拆開。
“這個決心,難下啊!”郎伯巖嘆了口氣。
“幸許粟豐年和高慶他們,能找到宋錚和那人,然後……”龍佔峰作了一個下砍的動作。
婁敬立即反駁道,“別忘了,每支小隊還要禁軍監視,如何明目張膽做到這些?”
“把那個禁軍殺了不就完了?”龍佔峰不懈地道,“然後將責任推到宋錚身上。”龍佔峰是最盼着宋錚和郎伯川完蛋的人,當初在山上,宋錚可是明確叫出了他的名字。
“殺了?怎麼殺?”婁敬氣急地道,“奉節軍雖然忠於二殿下,但二殿下的計劃,只有粟豐年和高慶,及幾個最親近的千戶知道。百戶和普通的火長乃至士兵,哪能一一告知?就算起事,也要藉助勤王的名義。這種情況下,如何讓那些百戶襲殺那人?”
龍佔峰默然,顯然他知道婁敬說的是實情。可要是立即起事的話,好像把握又不是很大。
龍佔峰的爲難之處,也是郎伯巖正在考慮的,自昨日龍佔峰返回成都後,郎伯巖一直在考慮,到現在也沒下定決心。
當時與蔣魁決定行動時,上策是殺掉郎伯川,那麼郎伯巖有極大的機會繼任太子,畢竟與郎伯川和郎伯巖相比,其他兄弟實在平庸。
中策自是舉兵起事,裡應外合,以武力登位。由於半數成都府衛軍都在關中前線,禁軍裡又有兩個千戶級別的人唯蔣魁之命是從,倒也是有可能的。
下策是攜兵逃回奉節,以求割據一方。但這樣就相當於叛國,前途還真是生死未卜。
現在郎伯川活着,讓郎伯巖一下子感到了巨大的壓力。
歷代武力謀叛者,在籌劃時總是滿懷雄心,準備一舉定國,但真要邁出這一步,總是十分艱難。
見郎伯巖仍然舉棋不定,婁敬急了,“二殿下,如果不馬上下決心,一旦那五千奉節軍分開,我們再無力將其召集起來。那時我們就成了待宰的羔羊,連返回奉節也不可得了。”
“卑職覺得還是全力狙殺那人和宋錚纔是最重要的,只有殺了他,一切全可隱瞞下來。”龍佔峰又插言道。
“糊塗!混蛋!”婁敬破口大罵,“枉你受二殿下這麼多恩惠,卻不爲殿下着想。別說現在那人不見蹤影,就算是殺了他,也會很快查到二殿下頭上。你道聖上爲何要拆分奉節軍?爲何把衛軍和禁軍都召回來,就是因爲有了防範之心。這是蔣魁大人沒回來,要是回來的話,聖上會立即逮捕其下獄。你們看到,至今聖上都沒說要處置蔣大人麼?表面上看是讓蔣大人全力尋找太子以將功補過,實際上聖上早就醞釀着手段,只是現在不是發作時機罷了。惟今之計,惟有立即起事,趁衛軍和禁軍沒撤回來,我們纔有成功的希望。”
“這樣做好像有點不保險。”龍佔峰又嘀咕了一句。
“都是爾無能,辜負殿下重任,不然何會如此被動!”婁敬怒斥道。
“我無能?我可是盡了全力,我帶的弟兄可是損了大半!”龍佔峰臉紅脖子粗地嚷道。
“你這個……”婁敬還要再罵,卻見郎伯巖一下子站起來,一聲斷喝,“別吵了。我意已定,立即起事!”
說出這句話,郎伯巖莫名地一輕鬆,緊接着,他飛快地道,“龍佔峰,你立即出城去新都,告知粟豐年和高慶,先將隊伍一分爲二,由粟、安二人各帶一部,借行軍之名,向成都這邊靠近。至蠶此鎮,立即進兵成都!”
龍佔峰愕然,有些瞪目結舌地看着郎伯巖。
婁敬卻大喜道,“殿下英明,正應該如此。”
郎伯巖面無表情地道,“婁敬,你馬上聯繫禁軍付、唐兩名千戶,今夜他們值守,戌時發動進攻,麾下軍士臂扎白巾,以我這邊點炮爲號。”
婁敬連忙應是,又冷冷地掃了龍佔峰一眼,龍佔峰亦急忙答應。
很快,婁、龍二人急匆匆出了屋門。郎伯巖緊繃的身軀忽然癱坐在椅子上,冷汗已經溼透了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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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若雄回到書鋪,滿臉焦急,坐立不安。自從偷偷潛來蜀國後,王若雄幾乎是寸功未建。幸好宋錚沒有苛求他什麼,只是讓他設法打聽過蘇蟬的影蹤,只是王若雄有苦自己知。當時暗鷹在成都留下的情報網,在蔣魁的破壞下,已經損失的七七八八。
重建情報網談何容易?不花費幾年的功夫,別想見到成效。宋錚也知道這個情況,囑託他慢慢來,一定要把事情做紮實。
就在王若雄積極準備重建情報網的時候,蜀國的殿衛司卻陰魂不散,就在張崇第三次來書鋪以後,王若雄就發現,書鋪周圍總是有一些可疑的人,讓王若雄不敢輕舉妄動。不用打聽他也知道,這是蔣魁領導下的殿衛司人馬。只所以沒直接下手,王若雄估計他們在等待着一個一鍋端的機會。
儘管處於險境,王若雄卻沒有離開。令王若雄高興的是,自從過了春節後,外邊的那些可疑之人沒了蹤影,讓他一度認爲殿衛司已經放棄了這裡。
不過,今天他得到的消息,卻讓他大吃一驚。宋錚與太子在青城山遇刺,下落不明,這一下讓王若雄慌了手腳。
怎麼辦?王若雄苦思對策。
正在這時,一個夥計走了進來,“東家,有人送來一封信,只說要親手轉交給東家。”
“哦?”王若雄一思量,沉靜地道,“讓他進來吧。”
不一會兒,夥計領着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夥子進來。小夥子一身粗布衣服,看上去是一個十分憨厚的農民。
“這就是我們東家,邢掌櫃。”夥計向着小夥子介紹道。
“哦,邢掌櫃,有人託我給你送來一封信,讓我必須親手交給你。”
王若雄把信接過來,上面只寫着三個字,“邢若收。”邢若自然是王若雄的化名。這封信看上去很簡陋,信口沒用火漆封死,而是用得針線縫了幾道。
王若雄沒有急着看信,而是問道,“什麼人讓你送來的?”
“我也不知道他是誰,只是給我了一兩銀子,讓我送來。”小夥子答道。
王若雄又尋問了一番。得知小夥子就住在青城山腳下的一個小村子裡。兩天前,家裡闖進了一個受傷的人,三十歲上下,身子很虛弱。說是在山裡遇到了歹人,受了傷。他沒急着治傷,反而讓小夥子借來紙筆,匆匆寫下這封信,便讓小夥子送到這裡來了。
問了半天后,王若雄把信拆開,剛看了兩眼,王若雄臉色劇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