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錚兩人離開山洞一個時辰後,一支二十餘人的黑衣隊伍出現在了洞口。爲首一人年約五十,面孔黑胖,身材魁梧,冷冷地盯着洞口。在他旁邊,兩隻牛犢大小的惡犬衝着洞口狂吠,被兩名黑衣人拼命拉着。
“蔣大人,我們是不是……”一名肩寬腰細、身材勻稱的壯漢,在旁邊低聲說道,還作出了一個向下砍的姿勢,此人赫然是龍佔峰。而所謂的蔣大人,自然是蔣魁。
原來,蔣魁帶人護送皇駕返回成都後,又奉郎正淳之命回青城山,護衛郎伯川。自從上次郎伯川被欒樛打草驚蛇射了一箭後,郎正淳對太子的安危很重視,不但在山下留下數百人封鎖山道,現在又將蔣魁派回來,準備將郎伯川護送回成都府。
郎正淳這一安排,正中蔣魁與郎伯巖下懷。蔣魁雖然執掌禁軍,但禁軍並非忠於他蔣魁。特別是蔣魁回蜀國時日尚短,遠沒有將禁軍完全籠絡住。當然,郎正淳也不會允許禁軍歸蔣魁獨掌。不過,郎正淳派蔣魁去接應太子,蔣魁便順勢將自己沒把握籠住的幾名禁軍頭領,帶來了青城山,而將自己嫡系人馬留在了成都,以配合郎伯巖起事。
郎伯巖既然有心奪位,自然是要做萬全的準備,殺掉郎伯川只是序幕。若郎伯川和宋錚被幹掉,郎伯巖可順勢將責任全推到宋錚和所謂的“齊國刺客”身上。然後再行安全之計,圖謀太子之位。
若事有不諧,郎伯巖自會起兵造反。
當初,蜀國從奉節調兵前往利州,開拓關中。而在郎伯巖秘密潛回成都前,已經秘令粟豐年、高慶等心腹將領,帶領五千軍士,借班師之名向成都方向移動。在元宵節後,這批人已經抵達成都府北七十里外的新都。
郎正淳原本就要在祭山之後,在成都府演武,犒賞北定漢中的軍士。眼下,粟豐年這幫人“提前”到了,並未引起成都方面的懷疑。何況那時郎正淳和成都大小官員正忙着祭山的事情,竟然沒去關注這隊人馬。
郎伯巖若要起事,這五千人便和蔣魁的心腹禁軍裡應外合,發動政變。即使起事不成功,有這五千軍士,也能讓郎伯巖跑回奉節,形成割據。要知道,蜀國大部分軍隊仍然在漢中各地,內部防備空虛。有了這五千軍士,郎伯巖便有了足夠周旋的資本。
一切準備妥當,郎伯巖便在成都府等待郎伯川這邊的消息,並籌備各項細節。
蔣魁在趕回青城山後,從容調防,將龍佔峰和欒樛等人送上了山。然而,直到晚間,仍然沒有消息從山上傳下去。蔣魁忍耐不住,便讓一兩名心腹上山查看消息,正逢龍佔峰派下山報信的人。
蔣魁得知宋錚與郎伯川走脫的消息後,大吃一驚。事情到了這個程度,再無隱瞞的可能。他一邊令一名心腹回成都給郎伯巖報信,一邊立即召集所有山下的軍士,聲稱郎伯川被刺客劫殺,需連夜進山搜尋刺客蹤跡。衆軍士自然大驚,連夜入山,漫山遍野地搜尋“刺客”,一時間自是雞飛狗跳。
蔣魁本人,則帶着兩名惡犬,與幾十名心腹親隨上山。有龍佔峰的人指點,蔣魁便沿着宋錚逃走的方向追了下來,半路碰上了龍佔峰等人,自然合兵一處,連夜追趕。
有兩隻惡犬相助,蔣魁等人能搜尋到宋錚的蹤跡,只是蔣魁上下山耽擱的時間太長,直到第二天中午時分,方趕到昨夜宋錚等人藏身的洞口。
不得不說,宋錚與郎伯川滿身的血腥氣幫了蔣魁的忙,兩隻惡犬循着味兒就追了過來。中途,他們又碰上了那兩個設捕獸夾的年輕獵戶兄弟,稍一詢問,便找到了宋錚二人昨夜的藏身之處。
對於龍佔峰殺進洞去的意見,蔣魁示意其稍安勿躁,接着便大聲道,“太子殿下,爲臣護駕來遲,還望殿下恕罪。”
洞內自無聲響。蔣魁連喊了三聲,這才向旁邊使了一個眼色,數名軍士摸進了洞去。
半盞茶後,洞內迴應,“大人,裡面沒人,只有灰燼與一地雞毛。”
“啊?”龍佔峰失望地叫了一聲,衝了進去。衆人中,龍佔峰最爲緊張。昨夜他已經被宋錚睟出,若讓宋錚與郎伯川逃出生天,第一個不放過的就是他了。
蔣魁卻沒有進洞,立即大聲吩咐牽犬的軍士,在四周搜尋宋錚的去向。盞茶過後,才重新確定追趕方向,蔣魁立即率人追了上去。
不過,經過從昨夜到現在不眠不休的行路,蔣魁等人早已疲憊不堪,就連龍佔峰也幾乎支持不住了。然而,到了這種你死我亡的時刻,誰都咬緊牙關,拼命邁動雙腿。
————
天色漸晚,宋錚終於走出了羣山,前面出現了一個小鎮。按照獵戶所說,這個小鎮名爲新益,是山上獵戶們交易山貨之所。
看到遠處的燈火,郎伯川極爲高興,“先生,估計那些刺客無論如何也追不上了,不如我們到鎮上休息一晚,明日僱一輛馬車,前往成都。”
宋錚搖了搖頭,“形勢未明,不可莽撞。”
郎伯川知趣地閉上了嘴巴。
宋錚並未急於進鎮,而是在旁邊的灌木叢中躲了一會兒,直到天完全黑下來,才向鎮子上摸去。來到鎮子邊上,宋錚將郎伯川放到一個草垛後,又扒拉了一堆草,將郎伯川完全蓋住。
“殿下先在這裡呆上一會兒,莫要出聲,我去去就來。”
“先生,你可要快些。”郎伯川顫聲道。宋錚眼下是他惟一的依靠,不想須臾分開。
“殿下放心,橫豎不會超過半個時辰。”
宋錚應了一聲,轉身向鎮子裡走去。行了半里許,宋錚來到了鎮子中心。這一路,他自是避開行人,在陰影處行走,不讓人發現。
無論什麼地方,富貴人家總是居住在中心處。新益鎮也不例外,在他眼前便出現了一處明顯寬大的宅子。宋錚摸到牆根下,傾聽了一會兒,裡面傳來歡笑之聲,像是有人在宴飲。
圍着宅子轉了一圈,宋錚大體摸清了宅子的佈置後,便在北牆下停了下來。覷見四處無人,他從牆上翻了進去。
靠北牆處,正是這戶人家的廚房。此時,廚房門大開,一名粗婦正在竈臺上忙活着什麼。
宋錚收斂氣息,躡手躡腳地進了門,沒有發出一絲聲響,便來到粗婦身後。他驀然出掌,切在了婦後頸上,將其打暈。
廚房裡吃食不少,宋錚尋了幾張油紙,將一些臘肉、下貨之類的包了起來。令其高興的是,廚房邊上還放着大大小小十幾個酒罈。宋錚從粗婦身上剝下一層外衣,將一個小酒罈連同食物一同包裹起來,背在了身上。
出了廚房,宋錚循牆向着宅子前院摸去,以他的身手,一路上自是暢通無阻。
前院西側,是這戶人家的馬棚,宋錚在牆外時,就聽到了馬咀嚼草料的聲音。正如宋錚所料,他在馬棚裡發現了一匹健馬,兩頭騾子。
宋錚將馬解下,又從旁邊將馬鞍綁上,這才大搖大擺地走向正門。
還未到門前,一名五十多歲的老者出現在耳房處,手裡提着燈籠,“大人,這麼晚還出去啊?”許是天色昏暗,此人看不清宋錚面容,以爲是主人要出去。
宋錚含混地應了一聲,將身子向馬身處靠了靠,盡力避開燈籠的光線。同時緊扣魚腸劍,只要這老者驚叫一聲,他便會將劍甩出去。事急從權,宋錚也顧不了這麼多了。
老者也是大意,竟沒有再往宋錚處看了一眼,反而轉身向門口處,嘴裡還唸叨,“外面天黑,大人要小心一些,我這就給你開門。”
老者的大意救了自己一命,宋錚也暗自舒了一口氣,能不傷人那是最好。
大門開了。趁老者尚未轉身之機,宋錚上前,將老者打暈。出了大門口,宋錚跨上健馬,向着鎮外奔去。
有了這匹馬,總算能輕鬆一些了。揹着郎伯川走了這麼長時間,宋錚也腰腿痠痛。他中途卻不也行多休息,誰知道那些刺客什麼時候能追上來。
還未到鎮口,幾聲犬吠傳來。宋錚連忙擡頭看去,只見裡許以外,出現了一隊人馬,正往這邊趕過來。
宋錚立即一個激靈,他雖然看不清領頭之人的面容,但這些人從山上下來,還帶着惡犬,定是追殺郎伯川的人無疑。
再也顧不上隱藏行跡,宋錚狠狠地一拍馬臀,向前狂奔。
馬蹄聲響,在寂靜的夜空中傳得非常遠。那隊人齊齊舉目向這邊望來,而那兩頭惡犬叫得更加響了。
蔣魁反應奇快,連忙大聲道,“快,在那邊!”那羣黑衣人立即警醒,大叫着前衝。
宋錚大急,雙腿緊夾馬腹,幾步趕到了草堆邊,“殿下,快!”。此時,郎伯川也被犬叫嚇了一跳,聽到宋錚喊叫,立即扒拉開草堆。
宋錚一把扯起郎伯川,將其拖到了馬上。郎伯川的腿傷被牽動,痛得呲牙咧嘴。宋錚好不容易讓郎伯川跨上馬,蔣魁等人已經趕至三十丈內了。
蔣魁知道,一旦讓宋錚騎上馬,以他身邊這隊疲憊之師,無論如何是追不上了。他當即大吼道,“快,把狗鬆開,把狗鬆開。”
那兩隻惡犬一脫了繮,立即風一般向這邊撲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