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紋壯漢的話,讓被稱作軍師的老頭冷靜下來,他一個咕嚕從地上爬起來,整個整衣冠,沉聲道,“胡將軍,事已至此,恐怕來不及回江寧請示對策了,必須派人綴上對方,同時要有人回江寧報信,商討辦法。無論如何,鹿大人不能落到宋錚手中。”
這位姓胡的虎紋壯漢擰眉道,“這些人儘管騎着快馬,但以我們的馬力,追上對方也不容易,很可能得進到宣州才能追上。那又能如何?宣州不是咱們的地盤,不好動手啊!過了宣州就是太平州,那裡雖然我們能控制,但又離江寧城太近。”
老頭沉吟了一下,像是很爲難的樣子。
紋虎大漢錘了一下手掌,“不如我們直接換便衣,化作響馬,在宣州就結果了他們,把鹿大人搶過來,到時候一走了之!”
“一走了之?說得倒輕巧。”老者搖了搖頭道,“那鹿大人怎麼辦?右司懷有聖旨,從右司手中搶回來,恐怕他以後再難回袁州當知州了。再說,他們有三十人,我們最少需要出動一倍的人手,纔有搶下來的把握。這麼多人,很可能會驚動當地守備軍士。”
“那倒也是!”紋虎大漢撓頭道,“搶也不是,不搶也不是,這可難辦了。要是等咱們的人從江寧再傳回消息,恐怕宋錚也進了京畿之地了。”
老者咬了咬嘴脣,“惟今之際,只有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
“殺!”
此字一出,不但虎紋大漢愣住了,連剛剛爬起來的黃臉漢子也一屁股坐在地上。
“搶人和殺人不同,搶人的話不但要出動足夠多的人手,而殺人的話,只需要一枝毒箭就夠了。”老者沉着臉,顯得格外陰鷙。
壯漢搓了搓手,“鹿大人雖然說給咱們做掩護的,但畢竟是上邊安排的人,如果我們貿然行動的話,恐怕不好交待。”
老者在臺階上來回走了兩步,忽然道,“還是剛纔的安排,胡大人,你箭術超羣,可以從咱們軍中挑出兩個人,一齊陪你跟蹤。另外,我再派兩個人繞路回江寧,雙馬雙鞍,晝夜不停到江寧報信。由由袁州東行宣州,要轉向江寧的話,必過寧國,由寧國到江寧的話,有兩條官道,一路是繼續東行五十里,穿過鴉山後向北,走廣德、溧水,這條路山比較多,隘口也多。另一路是從寧國直接向北過宣城進入太平州,至當塗然後沿江水至江寧。這一路沒什麼險隘。如果你是宋錚,會選哪條路?”
“當然選後者,四平八穩的,多好。”
老者搖了搖頭,“有一個消息我也剛剛接到,有人已經注意到半月谷了,谷外的幾個村子,這兩天曾有人打聽過半月谷的情況。”
“啊?”紋虎漢子大驚。
“慌什麼?”老者瞪眼道,“別說村民不瞭解咱們,就算知道又能如何?咱們又不是沒有想過脫身之策。我懷疑的是,前來打探的人,是否與宋錚有關。”
紋虎大漢道,“若真是右司的人注意到了這裡,鹿知州還真得非殺不可了。不然宋錚順藤摸瓜,恐怕就完了。”
“那也不一定。鹿知州所謂的罪行我剛纔也聽說了,雖說按大齊律是必殺之罪,但當今天下,這點罪還真不算什麼。就算到了江寧,想必上邊也有斡旋的辦法。”
紋虎大漢撓了撓頭,“軍師,剛纔你說要殺,現在的意思好像又是不殺,到底怎麼着?”
“殺與不殺,不是我們能決定的,我們要做好殺的準備。”老者一副充滿智慧的樣子,讓紋虎大漢直翻白眼。幸虧老者接下來有話,“你們跟住右司的人即可,至於動不動手,想必上邊會有安排,你只是協助上邊的人就行。只所以讓你派兩個人去江寧報信,就是因爲從寧國到江寧有兩條官道,這兩個人從江寧返回時,至少有一人能迎上你們。”
紋虎大漢嗯了一聲,當即向外行去。老者也匆忙回到自己的屋子,對身邊的兩個黑衣漢子嘀咕了幾句,兩人立即奔出院子,直奔馬廄。
一刻鐘後,兩人四馬,從半月谷口疾出,守谷的幾個軍士匆忙搬開了圍柵。還沒等這幾個軍士把圍柵合上,又人三騎從谷中躥出來,依然是便裝,馬腹上均掛着長黑包,依稀是弓箭的模樣。幾個軍士嚇得一哆嗦,敢緊把圍柵又搬開。
“那不是胡頭兒嗎?怎麼這身裝扮?是不是剛纔……”一名軍士喘着粗氣,輕聲問道。
還是那個黑臉漢子怒斥,“就你話多,站直了身子。我們直管進谷的,出谷的啥也不要管,啥也不要問!”
那名軍士縮了一下脖子,不敢再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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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錚等三十人,攜着鹿丙軒一路向東北行,當天晚間抵達高安城。不過,他們沒有進城,而是在城外的一個鎮子上歇息,第二天一早,又立即啓程,由於官道曲折,在日落前,衆人方抵達洪州城(今南昌)。
進城後,宋錚等人直奔知州府。洪州知府姓田,其派頭比起鹿丙軒來不惶多讓,頜下的黑鬚又濃又密,如果染個紅臉,活脫脫的一個當代關公。
這位田知州雖然對宋錚突然造訪很驚訝,但還是熱情接待了宋錚。田大人對宋錚很有好感,文武雙絕的名頭畢竟不是蓋的。雙方寒暄後,田知州滔滔不絕,不但對宋錚大加讚賞,還表達了對宋珏的仰慕之情。宋珏作爲當代大儒,田知州曾專赴江寧拜訪過,所以趕緊拉關係。接着,田大人又明裡暗裡說自己如何清廉,治吏如何有方,洪州城幾首夜不閉戶。
也難怪田大人自吹自擂,宋錚是右司的人,專門負責替皇帝監察百官,你多麼能幹右司不管,但要犯錯,肯定要被揪小辮子,打小報告的。
宋錚沒空聽他羅嗦,虛應了兩句後,不理田大人談興正佳,便直奔主題。
“田大人,本官這次路過洪州,有要事相托。”
田知州嚇了一跳,忙道,“宋大人請講,只要本州能辦到的,無所不從。”
宋錚心裡嘿嘿一笑,要的就是你這句話,“是這樣。袁州知州鹿丙軒貪贓枉法,已經被本官帶人擒下,押解江寧。然這次本官行事匆忙,帶的人手不夠,想借貴地衙役二十人聽用,不知田大人可允否?”
“知州?衙役?”田知州唬了一跳,心裡暗叫,我的個乖乖,右司現在居然敢拿人了!
宋錚知他疑惑,直接又把聖旨搬了出來,只展開一角,田知州便慌得跪倒在地,等宋錚將聖旨收起來,他纔起來。
宋錚淡淡地道,“田大人,沒問題吧?”
田知州慌忙道,“沒問題,沒問題,我馬上安排。”
宋錚見對方知趣,也便沒拿出自己的撒手鐗,“我要兩輛馬車,三十名衙役,另外還需要田大人爲我們準備一點食物。當然,這些人我不會虧待他們,只要送到江寧,所有的費用和辛苦費,我們右司還是要給的。”
“好說,好說。此乃公事,哪能讓宋大人花銀子。”田知州連忙答道,“我這就把貴司的官爺安排在驛館歇息。”
宋錚點了點頭,這才飲了一口身前的清茶。
田知州雷厲風行,很快就將宋錚等人安排在驛館。本來,這位田大人要宴請宋錚,被宋錚婉拒了。田知州原本還想把宋錚請到知州府後宅歇息,一看宋錚如此,便沒有說出口。
好不容易把田知州打發走,宋錚與衆人匆匆用飯。連番趕路,宋錚這樣的體力王自然沒什麼問題,袁蓉、瑟兒和衆司卒卻露出疲憊之態。至於那位鹿知州,已經被折騰得還餘下半條命了。要不是鹿丙軒身子還算不錯,根本無法像口袋一樣在馬上顛簸兩天。這也是宋錚問知州要馬車的原因。
用完飯後,宋錚悄悄讓人把鹿丙軒轉到自己的房間,他竟然要親自看管鹿丙軒,害得瑟兒也不得不跟着袁蓉去睡一間房子。
早早吹熄了燈,宋錚坐在了鹿丙軒對面。院內,昏黃的燈籠透着朦朧之光,再通過窗戶射進來,更加模糊。不過,宋錚目力非凡,屋內的東西在他眼裡依然很清晰。
鹿丙軒躺在牀上,由於雙手被綁,他只能側着身子躺着,面孔卻是朝着宋錚。
“怎麼樣?滋味不好受吧?”宋錚淡淡地道。
鹿丙軒哼了一聲,儘管虛弱,卻十分沉定,說了一句,“刑不上大夫。”
宋錚卻不理他,“說吧,還有什麼事我們右司不知道的?說出來,我可以考慮讓你舒服一點。”
“你堂堂的右司監正,不是早已經掌握情況了嗎?怎麼還問我?”鹿丙軒臉上現出幾分嘲諷之意。經過兩天馬上折磨,他最少瘦了兩斤,臉上鬍子拉碴,頹唐之色甚濃。
“呵呵,當然有很多事我不知道。比如你扒灰啊、搞兔子之類的。”
鹿丙軒冷笑道,“鹿某倒真是大開眼界,你堂堂的文狀元,說起話來竟然如此粗鄙不堪,要是傳出去,不知多興人笑掉大牙!”
“粗嗎?”宋錚呵呵笑道,“我身上只有一個地方比你粗,沒想到還被你知道了。”
鹿知州費力的扭動身子,想翻過去背對宋錚,很不願意面對如此一個粗俗之人。
宋錚蹭的一下站了起來,拔出了魚腸劍,兩步跨到牀邊。那劍身正映上熹微的光,嚇了鹿丙軒一跳,驚聲道,“你……”
還沒等他說出話,便被宋錚捂住了嘴,魚腸劍帶着冷光劃了下去,刷的一聲,綁手的繩子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