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州得名袁河,其州城最早稱宜春。漢高祖時期,灌嬰最早在此築城,稱宜春縣,隸屬於豫章郡。後宜春城幾易其名,至大齊時期,袁州治所仍然稱宜春城,屬荊湖南路。
宜風酒家是宜春城裡一家中等酒樓,位於城東。酒樓雖然不大,但這裡的懿侯酒酒卻極有名。灌嬰死後曾被追封爲懿侯,酒名因此而來。在宜春這個地方,懿侯酒算得上一絕了。
正是中午時分,天氣炎熱,一個個食客進樓,先呼店家上一壺酸梅湯。那酸梅湯顏色繒紅,又用井水冰過,霎是解渴。在這樣的天氣裡,酒再好,也不如來上一杯清清涼涼的酸梅湯。
此時,一個面白肥胖的書生跨進門來,手裡拿着一把摺扇,不停地扇着。一身涼絲袍子,已經解開了領釦,露出一塊白乎乎、肥膩膩的胸脯。在其身後的兩個家丁,一個忙不迭地收攏着大傘,另一個則拿着一把蒲扇,拼命地搖着。即使如此,胖書生臉上仍然汗珠滾滾,不停地拭着汗。
“鹿少爺,你快請!”店家顯然知道來者身份,端着一隻小碗一路小跑過來。
白胖書生一把攫過碗,揚頭灌下去,方長吐一口氣,“他姐姐的,這麼熱的天,害得老子還得跑一趟,人在哪兒呢?”
“哦,宋公子在二樓名士間,小子帶你過去。”店家接過胖書生拋回來的杯子,連濺到臉上的酸梅汁也顧不上擦。
“忙你的吧,我自己上去!”胖書生又忽閃了兩下扇子,當即向樓梯行去,後面的兩個家丁緊緊跟上。
宜春風酒家的二樓全爲雅間。分別爲名風、名雅、名頌、名騷,而名士間在正中,是酒樓裡最大、裝修最豪華的房間。胖公子對這裡很熟悉,儘管喘着粗氣,卻上樓極快,彷彿迫不及待的樣子。
也難怪他着急,一想到那個白白嫩嫩的侍女,胖公子心裡就像燒了火。就在今天早上,一個皮膚白皙、高鼻樑、有着一又明晃晃大眼睛的俏婢女,上府拜訪,稱自家公子宋鐵骨擺酒宜風酒家,想約鹿公子一敘。身爲袁州知州鹿丙軒膝下惟一的男丁,鹿爵對什麼狗屁宋鐵骨不屑一顧。要是別人這麼大模大樣地派個下人過來,鹿爵早就打出去。可對這麼一個嬌滴滴的侍女,鹿公子心裡卻難以下手。不僅如此,瘙癢難耐的鹿公子還親自把這個名喚瑟兒的女子送到府門。
鹿公子閱女無數,已經很少對袁州城裡的佳麗提起興趣了,這個瑟兒卻勾住了他的魂。若非不摸對方底細,再加上有兩名人高馬大家丁陪着她,鹿公子說不定還真要用強。
還沒等鹿爵走上二樓,便覺得眼前一亮,一個俏麗的女子便現身在樓梯口,正是那個瑟兒。她衝着鹿爵施了一個萬福,“鹿公子,我家公子等候多時了。”
“好,好,”鹿爵張開大嘴答應着,白白胖胖的手不由地探出去,想去摸對方的臉蛋。
瑟兒翩然一笑,後退了一步,作手勢道,“公子,請!”
鹿爵嘿嘿笑了兩聲,不着痕跡地收回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反正他已經打算好了,等一會兒若是那姓宋的識相,就把這瑟兒讓給自己,若不識相,憑着自己知州府大公子的身份,硬搶過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房門打開,鹿爵先看到一個面目俊朗的少年坐在正中,長眉星目,霎時英偉。不過,他的目光轉瞬就被另一個人吸引過去。那是一位雙十年華的女子,一身黑衣,緊裹着玲瓏剔透的身材,還襯托得膚白如玉。美中不足的是俊俏的臉上似掛寒霜,讓人難以親近。
鹿爵心中狂跳,風騷的女子並不可愛,這種面冷心熱的女子,方是佳品。他直勾勾地看着那女子,嘴張着,一滴哈喇子溢了出來。
少年正是宋錚,而冷麪黑衣的女子卻是袁蓉。與黃元度談話五天後,宋錚便帶人趕到了宜春城。此行的目的,是秘密抓捕袁州知州鹿丙軒。而在宋錚動身前,就已經派袁蓉前往宣風鎮桑漁村,調查連水兒的出身。
昨天夜裡,宋錚來到宜春城,派人打探了一番鹿丙軒的狀況,定下了抓捕之計。作爲右司第一仗,宋錚親自出手,帶來了三十名司卒。之所以選鹿丙軒,是因爲黃元度向他提供消息,鹿丙軒與國公府關係密切,是逄通三子的內弟。且宋錚亦得到情報,鹿丙軒盤踞袁州數年,斂財無數。
右司眼下正要拿一個人開刀,所選的對象自然謹慎。不能離江寧城太近,那樣的話造成的震動太大。又不能離江寧城太遠,那樣也太費工夫。正在遴選之際,因國公府之事,這個鹿丙軒便撞到了槍口上。
抓捕一州知州,肯定不能這麼大搖大擺地衝進府衙,而這個以胖、色、賴聞名的知州府大公子,便被選中當了誘餌。宋錚此行,是帶着瑟兒來的。也不知家中諸麗是如何商議的,原本三個女子都要跟着,最後卻只有瑟兒一人同行。古靈精怪的瑟兒,自告奮勇擔當起了誘敵的角色。鹿爵果然中計,依約前來。而在他來之前,袁蓉已經從宣風鎮回來,向他稟報桑漁村的調查結果。
“鹿公子!”宋錚站起身子,向着鹿爵拱了拱手。
“宋公子。”鹿爵大咧咧回了一禮,“不知這位姑娘是?”
宋錚心裡暗笑,這鹿爵號稱胖、色、賴“三絕公子”,果然名不虛傳,上來就問袁蓉,真是色膽包天!
袁蓉哪會理這種角色,連頭也不擡,只是喝着茶水。
“喲?還是個辣娘子。”鹿爵怪叫了一聲,擦了一把汗,鬆鬆垮垮地坐在宋錚對面,“宋公子,你哪裡來的?有什麼事找我?”
“鹿公子是說我啊,我來自江寧。”宋錚笑道,“在下游覽天下,正好到袁州,久聞鹿公子大名,所以把公子約到這裡來,是想看看袁州知名的三絕公子,到底是什麼模樣。”
一聽說宋錚來自江寧,鹿爵的腰不由得挺了挺。他仔細看了看宋錚,想要分辨對方是不是在嘲笑他。三絕公子,可不是什麼好稱呼。
宋錚面色不變,笑吟吟地看着鹿爵,一副有不以爲意的樣子。
“這麼大熱的天,你把本公子約來,就是想見一見我?”鹿爵要確認一下對方的態度。
“對啊!”宋錚嗤笑道,“現在看完了,鹿公子可以走了。”
鹿爵臉色立即變了,他瞪着眼,猛地一拍桌子,“小賊,你竟然消遣我!”也許是用力太大,鹿爵這一下居然拍在了茶碗上,茶碗應聲而裂,端的是好掌力。可惜,那胖乎乎的白手,被瓷片劃破了,血涌了出來。痛得他哎要一聲,在原地蹦起了半尺高。一個身高一米六,體重卻達二百斤的胖子,居然能坐着蹦起來,也夠難爲他的。
後面的瑟兒看到這一驀,不禁撲哧一笑,連袁蓉也掩住了口。
佳人面前失態,鹿爵更是惱怒,指着宋錚道,“你敢消遣爺爺,你可知我是誰?”
宋錚故意逗他,故作茫然道,“我不知道啊。”
“家父姓鹿!”鹿爵一字一頓地道,剛剛說完,他恍然醒悟,人家是登門去找他的,安不知他是誰。這讓鹿爵更加羞憤。他一把推開湊上來的家丁,吼道,“你們兩個,給我打!”
“公子,你的手?”那名家丁仍然忙不迭地撕自己的衣服,想要撕下一塊布來。
“你們都聽見了,這姓宋的是故意找茬,你們快給我上!把這兩個女的弄回府!”鹿爵痛得吡牙咧嘴,剛剛說完,便開始吸涼氣。
兩名家丁中年紀稍長的一個是江湖出身,功夫還好。不過,越是這樣,其感覺也越敏銳,他看到宋錚不好惹,不敢貿然出手,所以還在猶豫。另一個家相則忙着撕衣服,則剛撕下一塊布,慌忙爲鹿爵包紮。
“這麼說,你不想走了?”宋錚笑嘻嘻地道。
“我走你奶奶!”胖書生擒起一塊瓷片,向着宋錚砸來。可惜,他的技術太差,那瓷片一下子飛到了袁蓉方向。
袁蓉臉色一寒,探手將瓷片捏住,迅速一甩,那瓷片像長了眼睛般直接拋到了鹿爵嘴裡,正好卡在嘴邊。嘴角處被瓷片割開了一個大豁子。方纔鹿爵出言不遜,袁蓉就有怒意。只是限於宋錚在場,沒有立即動手,現在有這個機會,她哪會輕饒鹿爵。
鹿爵嗚嗚了兩聲,忙把瓷片摳出來,吐出了一口鮮血。還沒等他再罵,兩名家丁見勢不妙,架起了他的胳膊就要往外走。
剛剛轉過身,一隻秀足便踢了過來。正是他們身後瑟兒,這一下如同踢到了肉球上。鹿爵一個趔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那椅子咔嚓一聲,變成了幾截木頭。一棵木榫紮在鹿爵的屁股上,鹿爵又是哎喲一聲,捂着屁股站起了身子。而給他包紮的家丁也被鹿爵帶倒,一頭磕在桌子邊上,昏死過去了。
“扶着公子。”那名年長的家丁朝身後吼了一聲,便轉過身來,一拳擊向瑟兒。剛剛擊出一半,拳頭便被格住了,不知何時,宋錚已經現身到他面前。
緊接着,宋錚輕翹了一下嘴角,忽然出手,一拳轟在家丁的胸口上。家丁如遭雷擊,倒飛出去,將剛剛抓起來的鹿爵再一次撞倒在地。鹿府的三人,都變成了滾地葫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