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俊青雖然恨不得吃了宋錚,偏偏這一刻還奈何不了他,就連拼人手,宋錚也遠多於他。沒有辦法,盧俊青只好忍着。同時,心裡也暗暗發誓,以後有機會,定叫宋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宋錚見盧俊青眼裡寒光閃爍,哪還不知道他在尋思什麼。當即也不說話,只是悠閒地喝茶水,反正自己不着急。
半天后,盧俊青才恨恨說道,“成,就依你。”
“盧老哥真是個敞亮人。”宋錚呵呵笑道,“一會兒出門,就由你宣佈,讓木玉去抄蔣桓家產,沒問題吧?”
“木玉現在是你的手下,爲何讓我宣佈?”
“你不是說了嘛,蔣桓作下的案子,是暗鷹沒歸正的時候犯的,自然你宣佈比較妥當。”
“行!”盧俊青憤聲答道,“這下,你應該把東西給我了吧?”
“給,當然給,本來我就想交給盧老哥的。”宋錚呵呵笑着,向着水丁一招手。水丁猶豫了一下,將供狀交到了宋錚手裡。
盧俊青伸手就要拿,宋錚卻把手一揚,“盧老哥,別急嘛!”
“宋小郎!”盧俊青立即怒聲道,“你有完沒完。你若再漫天要價,那東西我寧肯不要!”
盧俊青這一吼,外面又是一陣騷動。不過,有了上一次的教訓,倒是沒有人衝進來。邵知節等人只是面面相覷,他們實在想不出,到底是何事,能把一向雲淡風輕、胸有成竹且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盧爺氣成這樣,連說話的語調都變了。
“不要啊,那不好吧,你欠條都寫了。”宋錚惋惜地道。
盧俊青渾身哆嗦着,滿面紫紅,額頭青筋暴跳,手都張開了,看樣子都想直撲上來。看得旁邊的水丁直咧嘴,真擔心盧俊青一下子背過氣去。
宋錚見火候差不多了,再這樣下去,盧俊青說不定真要暴走了,便笑呵呵地問道,“盧老哥,你看你急的,我不過是想問問你,你覺得水公公這個人怎麼樣?”
宋錚說着,將一張供狀遞了過去。盧俊青接過來,快速地掃了一眼,上面的內容與自己最初看到的兩張如出一轍,全是蔣桓如何欺難霸女、貪斂錢財的,夾雜着給邵知節和黃嵩送錢的內容。
又遞過一張,宋錚接着問,“盧老哥啊,我問你事呢,你覺得水公公這人怎麼樣?”
盧俊青儘管難耐,卻不敢直接從宋錚手裡搶。他是憑腦子吃飯的,雖然會一些功夫,但算不上高手,再加上現在年老體衰,戰力恐怕只和一個普通壯漢相當了。
現在,盧俊青的目光都被供狀的上內容吸引了,含混地答道,“什麼怎麼樣?”
宋錚停下來,“我是說你如何看水公公,人才啊,功夫啊,什麼的。”
盧俊青暗道,和你在一起,能有什麼好貨。不過,他盧俊青對宋錚怒目相視可以,卻不好對水丁如何。畢竟水丁是代替小皇帝來的,而且自始至終都沒說過一句話。
“水公公儀容非凡,沉穩大氣,想必功夫也不差!吾早聞其乃聖上身邊的大才!”盧俊青瞅着宋錚手裡的供狀,泛泛地說了兩句,轉而道,“你倒是快給我啊!”
宋錚嘿嘿笑道,“既然水公公這麼好,你說,要是到咱右司幹個副都統,應該沒問題吧?”
盧俊青倏然一驚,眼睛立時轉冷起來,“宋小郎,恐怕這纔是你的最終目的吧?”
水丁也愣了一下,他知道原來的時候,小皇帝有意讓他出任左司的監正,只不過考慮到太后那邊,小皇帝讓了一步,將左司監正的人選交由太后決定。這使得原本滿懷希望的水丁還有些失落,沒想到才過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宋錚就找到機會,讓自己到右司幹副都統。
水丁尚不知道,小皇帝已經有意讓他改到左司任職,這次若非黃嬌插一槓子,小皇帝本來就想借機與黃元度商談此事。不過,現在局勢變化了,宋錚自然要抓住這個機會。
宋錚今天向盧俊青提到的四個要求,由易到難,步步爲營。先是一萬兩銀子,接着是四萬兩銀子,再接着就是查抄蔣桓家產的權力,最後是談水丁任副都統的事。這時候,宋錚已經給了盧俊青幾張,正是盧俊青看見“曙光”的時候,心態上拿捏得極準。
“老哥,你說這話見外了不是?”宋錚笑道,“你剛纔也把水公公誇了一頓,現在卻這個態度,不好吧?”
盧俊青恍然醒悟,剛纔好像是誇水公公來着,宋錚這一問,倒讓自己有點小尷尬。不過,他很快調整過來,語含諷刺地道,“副都統的任命,好像你我都決定不了吧?再說,水公公是聖上身邊的人,豈是你我能安排得了的?”
“沒關係,沒關係。”宋錚樂道,“先說你,你是願意讓水公公任副都統了?”
“這個……”盧俊青不禁猶豫起來,還真不好回答,如果直接說不願意,那是當面打水丁的臉,如果說願意,黃元度那邊也沒法交待啊!
盧俊青畢竟是老狐狸,心思略一轉,便有了主意,“水公公來右司,盧某自然歡迎,只是右司現在有邵知節和王錘兩個副都統了。咱們右司的編制,可是早有章程的,恐怕有些難辦。”說到這裡,盧俊青還向水丁表示了一下歉然之意。
“這個好辦!咱們有推薦之權啊!”宋錚向又把一張供狀遞過去,“你我具名,求聖上把邵、王兩位副都統調開一位不就行了。你看王副都統,功夫高,體格也壯,正好去從軍。想必以右司副都統的身份,到軍中也能混個將軍噹噹,保不齊能當個大將軍呢。”
盧俊青的心思被宋錚的狀紙又恍了一下,喃喃道,“王錘原來就出身軍中。”
藉着遞狀紙,宋錚向水丁使了個眼色。水丁會意,開始磨墨寫推薦奏章。雖然現在沒有標準的奏章用紙,卻也顧不上那麼多了。
盧俊青瞥了一眼水丁,臉色變幻了一下,轉眼就被宋錚又一次遞過來的狀紙吸引過去。
“你看你,剛纔誇了水公公一頓,又說歡迎他去右司,現在又推三阻四的。”宋錚哂道,“枉我宋小郎還佩服你的爲人!”
盧俊青知道,此事是萬萬不能答應,卻被宋錚的話套得死死的。於是,他悶下頭來,一聲不吭,只管從宋錚手裡接狀紙。
宋錚卻遞得極慢,基本上把一張紙從頭到尾看一遍後,才遞給盧俊青。借這個功夫,水丁快速將奏章寫完。其內容自然借盧俊青和宋錚之口,把自己誇讚一頓。最後留出空白來,讓盧俊青和宋錚來簽名。
“喲,這個好啊!”宋錚拿着一張狀紙大叫起來,“盧老哥果然老當益壯啊,居然找了個清倌人,真讓小遞羨慕!”
“胡說八道!”本就不耐的盧俊青急了,上前就要搶,宋錚卻拿手一擋,“盧老哥,可不是我說的。蔣桓說你有一次到杭州,在醉風樓看上了名伎關小小,蔣桓花了三千兩銀子,給你嫖資。”
“污衊,純粹是污衊!”盧俊青氣得鬍子直翹。盧俊青本人並不好色,家中只有一名老妻,是在他少年貧賤時跟了他,不離不棄,盧俊青曾發誓不會再娶,後來也搞過花花事兒。這一點在黃元度身邊的所有人中,是絕無僅有的。盧俊青也頗以此自得。現在,蔣桓竟然供出這個來,怎不讓他惱怒。
事實上,蔣桓的供狀裡寫的是,曾請盧俊青到醉風樓聽關小小唱曲兒,表示願意爲關小小贖身獻給盧俊青,盧俊青沒答應,蔣桓便直接給了盧俊青銀子。
宋錚是撒謊的本事可是一等一的,說出的話半真半假,實質卻大不一樣,盧俊青被宋錚弄得一心數用,既要看到手的供狀,又要聽宋錚叨叨,還被水丁寫的東西吸引了一些注意力,由此,已經上了年紀的盧俊青,腦子有些不夠用。現在再被宋錚半真半假的話一刺激,頓時失去了冷靜。
“宋小郎,你快給我!”盧俊青搶了兩下,都被宋錚躲閃過去,不禁低聲嘶吼起來。
宋錚卻笑了笑,衝着水丁那邊一示意。
盧俊青三步兩步衝了過去,提筆就要寫。忽然,他停了下來,擡頭道,“宋小郎,你唬我!?”
宋錚卻吹了一口手中的狀紙,讀道,“正元七年三月下旬,一日,盧爺至杭州,督查越州黑鷹被皇城司秘卒刺傷一事,餘請其醉風樓聽曲,蘇小小獻唱。晚,盧爺留宿,餘奉白銀三千兩,以爲度夜之資。”
盧俊青怒氣上涌,憤然寫下自己的名字。接着把筆往地上一甩,“拿來!”
宋錚向着水丁一示意,後者連忙將墨跡吹乾,收在懷裡。
шωш .Tтkд n .¢O
大事辦成,宋錚哈哈一笑,將狀紙一卷,就向盧俊青拋了過去。盧俊青連忙去接,卻見那狀紙嘩的一聲,全分散開來。
“盧老哥,你咋沒接住?”宋錚嘆息了一聲,卻不挪步,眼看着盧俊青撅着屁股,一張張地把供狀撿起來,一邊撿,還一邊搜尋有關嫖宿的那一張。
宋錚卻沒功夫等他看完,而是大聲招呼,“我和盧老哥談完了,你們進來吧!”
這一吆喝,唬得盧俊青把所有供狀胡亂一折,塞在了懷裡。這些東西,連心腹也不便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