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丁隆、蔡勇等人安排出去後,宋錚仰在一張躺椅上,仔細思索着對付紀家的全盤計劃。他閉着眼睛,一動不動,腦子卻在快速地運轉着。
宋錚儘管稱得上是“運動狂”,卻也非常喜歡仰臥着思考問題。後世曾有研究資料證明,躺着的時候人的腦子最爲清醒。與站着或坐着的姿勢相比,躺着能使思維速度提高10%。這也容易理解,人躺着的時候,大腦處於充血充氧狀態,使大腦細胞能充分發揮最大的作用。
宋錚之所以喜歡躺着,倒不是因爲懂得什麼科學道理,而是始於他練習春陽譜。儘管以他現在的水平,練習春陽譜時不用再躺着四腳朝天,但躺着想問題的習慣卻保留下來。
紀家是最爲龐大的江南大族之一,與包家、徐家、董家等並稱。近年來,由於戶部尚書紀用的關係,特別是佔據着最爲有利的食鹽生意。紀家愈發龐大,甚至有隱隱超越包家之勢。
紀用此人,精明能幹,善於算計,是黃元度最爲倚重的重臣。特別是大齊朝財源不豐,稅率低下,而軍費開支大,宮室日糜,幾乎經常陷入入不敷出的境地。在這種情況下,紀用能維持好整個大齊上下的運轉,可見此人之能。
開辦商貿行背後的政治寓意,宋錚即使想瞞過天下人,卻也有爲數不多的老狐狸瞞不過。其中,宋錚最沒信心的便是紀用,其次纔是黃元度。黃元度長於政治大局、人事鬥爭,而紀用卻對經濟上的一套有着天生的敏感。
既然如此,紀家死頂着商貿行,不肯加入,反而遊說其他已經家入的大家族退出商貿行。
不過,宋錚也有一個疑點。按照紀用的行事風格,似乎不應該採用這種激烈的手段,來阻止商貿行的運轉。因爲派流氓出馬,這種手段也太不入流了。特別是在“敕建”的名頭震懾下,一旦泄露此事有紀家的人蔘與在內,那絕對會引起很大的風波。
小皇帝入股商貿行,已經是在大齊高層衆所周知的事。紀家不入行也就罷了,現在卻主動去破壞商貿行的運轉,那純粹是主動找死的行爲。即便以紀家的家大業大,也不敢幹這種打小皇帝臉的事。惟有慢慢地讓商貿行安樂死,才符合紀用或者紀家的一慣風格。
難道里面有什麼內情?宋錚不禁苦思。惟一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就是包家現在已經全意支持商貿行,這些大家族的聯盟有了分裂的態勢,說不定這便促使紀家提前動手,免得幾大家族徹底分裂開來。不過,這個理由有點牽強,宋錚連自己也說服不了。
雖然百思不得其解,但對付紀家已經排上了日程。宋錚早就有此設想,商貿行的發展壯大,肯定不會一帆風順,特別需要一個祭旗的大家族。紀家既然主動冒頭兒,那就非選紀家不可了。宋錚現在要考慮的,是如何拿下紀家,而不被紀家拿下。
“公子,你在嗎?”門外響起了竇海的聲音。
“什麼事?”宋錚睜開了眼睛。竇海是主動留下來的,這小子老家就有自產砒霜的手藝。儘管受到官府控制,但每家都會偷偷採集提練一些,賣掉後用作平時的花費。據竇海所言,他家自己就存着幾斤。
宋錚聽到這個消息後,也考慮過在竇海老家弄幾百斤砒霜。便這樣做目標太大,他最終還是把丁隆等人撒了出去。至於竇海,老家在京畿道的溧水縣,距離這裡不過一天的路程,所以主動要求留下來先伺候兩天。
“公子,徐公子派人來找你。那人名叫阿榮,他說公子認識他。”
“明軒派阿榮來了?”宋錚心裡一愣,連忙道,“你讓他進來吧。”
片刻之後,阿榮出現在了宋錚身邊,恭敬地一拱手,“宋公子。”
“不用客氣,你坐吧。”宋錚指了指近處的座位。徐明軒在商貿行擔任二掌櫃,是除了呂大富之外的二號人物。當然,說起對商貿行影響力和威望,宋錚自然是首屈一指,其次是不太愛管事的黃嶽,然後才輪到呂大富和徐明軒。
威望這個東西,有時候並不看你是否佔據了高職位,而是日積月久形成的一種震懾。呂大富、黃嶽和徐明軒等人,都把宋錚當主心骨。這也是今天徐明軒之所以派出最依賴的心腹,來找宋錚的原因。
“屬下不忙座,”阿榮低頭道,“宋公子,我們家少爺讓我告訴你。徐明肅最近有動作。他這兩天數次去黃嵩的私宅,有消息說,他正想使手段對付咱們商貿行。”
“徐明肅?”宋錚呵呵一笑,“我還沒騰出手來對付他,他卻蹦噠開了,還和黃嵩鬼混到一塊兒。真是壽星公吊頸——嫌命長了。”
見宋錚好像有些不太在意,阿榮急道,“宋公子切要小心。聽聞他們要在香料上動手腳,使咱們商貿行的信譽毀於一旦。”
徐家主要的生意是香料、絲綢和糧食。若按貴重程度劃分,香料佔得上第一位。大齊官員、商賈之家,甚至是有名氣的酒樓,都有使用薰香的習慣。不管是沉香、檀香、棧香、甲香,還是麝香、龍腦,都不便宜。甚至一些還很名貴。
宋錚淡然一笑,“他們在香料上動手腳,難道不怕砸了他們的招牌?要知道,咱們商貿行只是箇中轉的地方。他們的東西運來,我們驗貨入庫。有人買下後,我們再出庫運送。這香料的牌子,還是徐家的。出了問題,也是臭徐家的招牌。他們怎麼會做這種自斷手腳的事?”
阿榮被宋錚問住,不知如何說服宋錚,急得額頭上冒汗。宋錚見狀,方問道,“你們這消息來自哪裡?是否可靠?”
阿榮道,“消息是我們家老爺傳出來的,至於他們如何行事,老爺卻不知道,只知道他們打的是香料的主意。”
“你們家老爺傳出來的消息?”宋錚問了一遍,在得到阿榮肯定的答覆後,宋錚喃喃自語道,“如果是明軒父親傳出來的消息,那應該就十分可靠了。”
徐明軒的父親徐志堅,今年初已經回到了江寧。他現在已經被迫完全退出徐家的生意,只是在徐府擔任個閒職,充當顧問一類的角色。不過,他畢竟還是徐家的人,拉不下臉搬到松江岳父那邊居住,只好住在徐府。徐明軒回徐府的時候,總會去看看父親。
宋錚暗忖,“徐志堅久在徐府,定有幾個心腹之人。這些人能探知一點風聲,倒是不足爲奇的。只是他們會如何動手,倒費一番思量。”
宋錚尋思了一會兒,道,“阿榮,你回去吧,告訴明軒。我這幾天會釘在庫房那邊,不會讓對方有可乘之機的。”
阿榮彷彿鬆了一口氣,“有公子親自出馬,自然萬無一失。”
揮手讓阿榮離開後,宋錚又一次在躺椅上仰臥。現在這盤棋越發複雜起來,攪得宋錚頭大,好像整個戶部都要牽扯進去了。
戶部尚書是紀用,戶部右侍郎是高又廷,左侍郎是徐寅順。高又廷上任時間不久,從其履歷上看,應該是逄檜的人。而高又廷之所以出任此職,還和都衛軍正式成立有關,是逄檜與黃元度妥協的結果。
正因爲高又廷是逄檜的干將,那他攪進了紀家的事情中,就難以理解了,難道逄檜要對付商貿行?現在,徐家又摻和進來,再加上黃嵩的暗鷹,江寧的地痞,那更是亂成了一鍋粥。
又考慮了一會兒,宋錚漸漸地心裡有了一點譜。
————
“哎呦,累死我了,媽的,輕點揉!”張二棍趴在木板牀上,一邊扶着腰,一邊呲牙咧嘴吆喝着。
幹了整整一天,這些閒漢才堪堪把這些大箱子按照顏色分裝在兩隻船上。儘管呂春“友情贊助”了一些繩子和木槓,但這些箱子實在太重了,特別是裝了鐵疙瘩的那兩個,張二棍足足發動了八個人,才最終把這個厚實的大箱子擡到了船上。
等全部箱子運完的時候,太陽也下山了。幾乎每個閒漢都磨破了手,躺在商貿行爲他們安排的庫房裡,倒頭便睡,連晚飯也顧不上吃了。
那個姜頭兒倒也硬實,硬生生幹了一天。張二棍沒有辦法,也拼了老命,跟着一起幹,累了個七葷八素。現在,張二棍正在庫房裡的一處隔斷中,讓一個手下給他的創處抹藥水。姜頭兒已經在收工前暫時離開了,張二棍自然是山大王了。
商貿行安排得十分周全。熱水、饅頭一直供着,任憑這些閒漢享用。閒漢們儘管吃喝了不少,但這些箱子太重了,每個人都汗出如漿,把衣服全弄溼了。最後,一些人好不容易挨進了庫房,卻累得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就倒地呼呼大睡。
商貿行服務好,張二棍也沒有發飆的理由,何況姜頭兒沒下令,張二棍只好悶頭把活幹完。累成這副樣子,即使張二棍想搗亂,也沒有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