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的事兒,並不好乾。剛受傷的左臂,有說不出的疼痛。宋錚心裡罵娘,臉上卻不露半分。在逄葳看來,宋錚極爲淡定,淡定到好像受傷的左臂不是他的。
逄葳也不是沒見過受傷的。他們要麼呲牙咧嘴,大聲喊痛;要麼緊繃着臉,汗落如雨,還故作堅毅的模樣。惟有宋錚,仍然是那副淡淡的模樣。她哪裡知道,宋錚正在盤算着如何從這次受傷中撈點好處。
說是爲了救小瑩,其實也是爲了救自己。萬一真要在王府鬧出人命來,雖然只是一個婢女,宋錚也不好向逄檜交待。
現在既然受傷了,宋錚腦子急轉,很快就想通了妥善處理的辦法。這“苦肉計”雖然是被動的,但想到之後有說不出的好處,宋錚自然也不會放過這次機會。
他彎腰又拔出魚腸劍,在衣服下襬處一劃,割下一塊衣服來。左臂用不上力,他無法撕下衣角,只能用魚腸劍了。他嘴裡叼着一截布角,費力地擡起左臂,用右手把傷口裹了兩圈,又打了一個結,簡單地把傷口包紮住了。
逄葳伸出手,想要幫忙,卻不知如何做,只有靜靜地看着宋錚自己包紮。這種包紮,效果自然不是很好,血跡很快滲了出來。
“郡主,玉苓膏來了。”小倩跌跌撞撞地從屋裡跑了出來,看到宋錚已經包紮好,她的手裡擎着藥膏,不知所措。
“宋小郎,你來屋裡吧,我給你把藥敷上。”
宋錚淡然一笑,“劃破一個小口,怎勞郡主親自動手敷藥。你看,這不是已經紮好了嗎?養兩天就痊癒了。在下告辭!”
說罷,宋錚微微一躬身後,便大步走向院門口。
逄葳不領情,讓逄葳臉上暗生悶氣,眼着宋錚要出門口。她大喊了一聲,“站住!”
宋錚身子沒回,“郡主還有什麼吩咐嗎?”
“宋小郎,我屋子裡的那些書,你是否都看不入眼?”
宋錚眉頭微蹙,“郡主藏書,均是難得一見的功夫秘錄,宋某不才,不敢擅自翻閱。”剛纔他只是匆匆看了兩眼,的確沒敢細看。
“我既然讓你進屋坐,那些書自然是隨你看。”
“宋某不敢!”
“怎麼?難道狀元郎已經學貫了天下武術,那些刀法、拳法,都看不上?”逄葳的聲音清冷。
“無功不受祿,郡主好意,在下心領了。”
“誰說無功不受祿?你在武比時的拳法我看了,還行。你教我拳,我給你看書。公平得很。”
原來這丫頭打得這個主意,說起來倒也公平。可惜,小爺我不喜歡這種交易方式。哪有先引人入套,再談交易的道理?丫頭,你打錯了算盤。“我還是那句話,王府高手如雲,宋某敝帚自珍,不敢在郡主面前賣弄!對不起,在下要離開了。”
接着,宋錚忽然嘆了兩聲,“要離開啊,要離!”說罷,他揚長而去。他沒管逄葳是否會能瞭解“要離”二字的真義,不過,他相信,逄檜若是聽到這兩個字,肯定會琢磨出一點味道來。
逄葳在後面氣得只跺腳。
“郡主,這玉苓膏?”小倩低聲問道,她見宋錚臂傷不輕,正猶豫是不是趕緊追上去。
“扔了!”逄葳俏臉鐵青。
“啊?”
“啊什麼啊!”逄葳一把奪過藥盒,狠狠地往地上一摔。偏偏那藥盒還挺結實,在地上翻了幾個滾,硬是沒壞。氣得逄葳又上前,狠狠地跺了兩腳,只把藥盒踩了個稀巴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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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錚出了冷臉來到王府門口,在門衛疑惑的目光中,大步離開。衆侍衛是一般是管進不管出的,見宋錚如此,只是相互低聲打探,玉戈院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直到離開王府,向北過了秦淮河,宋錚才吸了一口氣。從來到這個世界,宋錚從沒受過這麼重的傷,那種疼痛的感覺,讓宋錚一下子想到了剛剛穿越而來的時候。那一次,宋錚被打得只餘下半條命,整個後背和臀部,已經打開了花,養了好長時間才見好。
從王府出來到北過秦淮河,有不少路人對宋錚指指點點。“苦肉計”的效果也達到了,宋錚自然趕緊再把傷口處理一下。瞥見路邊有個藥店,宋錚連忙走進去,讓大夫敷上最好的藥,重新包紮。他又打發夥計去買了一件新袍子,僱了一輛車,這才往宋府走。既然達到了目的,宋錚也沒有必要再裝逼,還是要對自己好一點的。
坐在車上,宋錚喃喃道,“狀元郎王府受重創,左臂血流如注。這個消息恐怕很快就會傳遍江寧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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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錚與黑衣婦人打鬥的時候,逄檜正在皇城內的太尉府。皇城內的宰相閣和太尉府,及各個高層衙署,都是辦公地點。雖然說裡面的吃穿用度一應俱全,但一衆高官都不喜歡住在這裡。這裡既沒有嬌妻美妾,也沒有歌舞酒宴,傻子纔會在這裡流連不去。真要牽扯到國政大事,要麼在朝堂上就已經定好,要麼官員們在私宅中就拿定了主意,來到衙署,就只餘下一些事務性的工作了。
官員們進了皇城衙署,一般是不能同家人會面的。家裡出了再大的事兒,也要等從皇城裡出來再說。當然,逄檜和黃元度不在此列。宋錚剛離開王府不久,一名圓袍領的太監便匆匆出了王府,直奔皇城而去。
“宋錚在王府受傷?小安子,怎麼回事?”逄檜坐在案几後面,冷臉看着下面。
圓袍領太監連忙回道,“聽說是郡主昨日派人尋宋錚未遇,宋錚便今日來見郡主。不知爲何,居然與祁嫂打了起來,而且都是下狠招。後來,便受傷了。那宋錚沒有用藥包紮,就負氣而去!”
“負氣而去?哼,他的膽子倒越來越大了。上次他踢了葳兒一腳,我沒找他麻煩,現在居然使臉子,還真當我沒辦法收拾他不成!”逄檜臉上煞氣一閃,“他傷得重嗎?”
“聽說深可見骨,血流如注。”
“嗯?”逄檜有些意外,“上次不是與祁嫂勢均力敵嗎?這次怎麼會這麼廢材?”
“我聽侍衛報告,說在比鬥中,宋錚斬斷了祁嫂的軟劍。那半截劍尖衝着郡主的丫環小瑩飛過去,宋錚救人心切,拋出手中的短劍,把那半截劍尖撞開了,這纔沒躲開祁嫂手中的半截劍身。”
“小瑩?”逄檜眉毛一挑,沉思了一會兒,轉口道,“郡主沒事吧?”
“郡主無礙,只是……”
“只是什麼?”逄檜的聲音又高了起來。
安公公一哆嗦,“只是郡主很生氣,摔了很多茶杯。我問過小倩,她說郡主讓人取了玉苓膏,本要給宋錚敷用,宋錚卻理也不理,徑直出門去了。”
“不拾擡舉!”逄檜一拍桌子,臉上滿是怒氣。很快,他又咳嗽了起來,直到旁邊的傅海給他奉上一杯妙味茶,逄檜喝下,才稍稍平復了一些。
安公公一直戰戰兢兢,跪在堂下,大氣也不敢喘。
“好了,你回去吧。”逄檜擺了擺手。安公公磕了一個響頭,這才倒退着出了屋。
沉默了一會兒,逄檜緩緩開口道,“這宋錚越來越放肆,纔來江寧城幾天,就視我王府如無物。難道我錯看了他?”
傅海忙道,“王爺息怒。我觀那宋錚,似不像這麼肆行無忌之人,此事說不定還有別的緣由。王爺還是回去詳細查問一番纔好。”傅海雖然嫉妒宋錚之能,但作爲逄檜最貼心的幕僚,他卻不敢再起異心,畢竟上一次,逄檜可是用言語提醒過他。
逄檜看了他一眼,輕輕點了點頭。“我讓你負責的事,進行得怎麼樣了?”
“屬下正要稟報王爺。可供我們下手的目標有幾個。一是宋家莊還有一位宋湜的遺孀吳氏,據說宋錚、宋珏父子對其頗爲敬重。現在吳氏身邊只有一個丫環伺候,很容易下手。二是宋錚的三叔宋瑜,與董侍郎關係頗佳。年前與那邊商談時,董侍郎已經先一步將其任命爲吏部考功郎中。這宋瑜也是一位幹才,所以董侍郎在其身邊埋伏了一人,以僕人名義伺候他,也算是起到監視作用。只是這宋瑜與宋珏關係不合,這兩兄弟同在江寧城一年,竟然未謀一面。第三,就是宋珏的妹妹宋環,嫁與一名江寧府的方姓司庫小吏。宋環與乃兄關係倒不錯,宋、方兩家倒是常走動。但方家是否會對宋錚有影響力,還不好說。第四嘛,就是當今歷城守備陸恆山。此人原是密州守備,一手將宋錚弄進密州武院,並吸納進皇城司。其女陸嬙與宋錚青梅竹馬,陸、宋兩家有通好之意。”
逄檜又喝了一杯妙味茶,沉思了一下,“這兩年如果真要不得以起事,這宋錚和錢滿櫃一樣,都是很重要的一環。所以不可懈怠。錢滿櫃這邊,有小瑩在我們手上,倒翻不起什麼風浪來。倒是宋錚這裡不太好着手。這樣吧,先看好宋家莊和宋瑜兩個目標。宋家莊那邊,你給山東路皇城司的大統領陸智打個招呼,把密州皇城司的統領調換一下。宋錚和陸恆山都在密州皇城司呆過,怕有瓜葛,換上新人就沒有顧忌了。讓其關注一下宋家莊,一旦有事,可以火速控制那個吳氏。”
“王爺想的周全。現在的密州皇城司統領楊仝,的確與宋錚、陸恆山過從甚密。只是他還兼任着密州守備,如果把他調走,還需有相應的職位。”
“這個你看着辦吧,一個小小的守備,還要我安排不成?”
“屬下遵命。”
“那宋瑜雖與宋珏不合,但畢竟是親兄弟。所以,要牢牢地抓在手裡,該重用還是要重用。如果這宋瑜真是個幹才,以後不是不可以再升一步。至於宋環,一介女流,就不用管她了。陸恆山那邊也要等等,若宋、陸兩家結親,我們再佈置也不遲。”(還有一更,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