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龍飛鳳舞的五個大字,慕頤和黃嶽都屏住了呼吸。雖然他們還不知道匯通商貿行是何物,但宋錚的圖非常直觀,那道連接各個黑點的直線,如同劍鋒一般刺出紙外,彷彿帶着絲絲寒意。
宋錚坐下來,品了一口茶,靜等兩人消化自己所說的方略。
足足過了一盞茶後,慕頤道,“小郎,你說說這個匯通商貿行吧!”
宋錚點了點頭,將匯通商貿行的大體運轉模式說了一遍。
慕頤道,“小郎,這個匯通商貿行只是抽取一點利潤,似乎不足以控制這幾大家族,或者說根本看不到如何才能控制他們。這些大家族也都不一般,他們難道就這麼甘心把貨物放在咱們商貿行運轉?”
“慕伯伯說的不錯,從外表看好像商貿行僅是一箇中轉站,對他們的生意沒什麼影響。不過,慕伯伯別忘了,我們將來要建的商貿行可不是一家,而是有多家分號。我們建的越多,商貿行的優點就會顯現出來。到時候,不管是幾大家族還是行腳商,都會依賴商貿行生存。”
宋錚解釋道,“仍然以食鹽爲例,紀家掌管咱們大齊最大的幾個鹽場。他們除了有自己的運輸渠道,還要將鹽銷給各地的大鹽商,這些大鹽商再銷給小鹽商,最終到達鹽鋪。我們的商貿行要做的,是將鹽集中到我們這裡,然後轉給鹽商。這樣的話,紀家就不用再與各色鹽商打交道,只要把鹽運到商貿行,自會有鹽商將其買去。對紀家來說,原來是一對多,現在是一對一,麻煩自然少了。而鹽商也省了許多事,不用再去挖空心思去和紀家講價錢,搭關係。咱們這商貿行是公開透明的,兩下都省了麻煩。”
宋錚笑道,“做生意嘛,自然是越簡單越好。這就是咱們商貿行的便利之處,他們發現這個便利,就會逐漸地把大部分生意全轉到商貿行裡來。我所說的依賴便是指的這個。一旦有了依賴,那我們控制他們也就容易多了。到時候,就算他們想重拾原來的做生意的方式,也來不及了。”
慕頤和黃嶽都點了點頭,宋錚又是一笑,“何況,我們還有後續手段,這個後續手段將來對相爺也有很大的好處。”
“什麼手段?居然能幫上父親?”
“組建咱們的運輸護衛隊!”宋錚道,“這個隊伍分兩部分,一部分是咱們自己用,一部分用於租賃。所謂自己用,就是咱們自己當行腳商。譬如,我們從江寧的商貿行買下一批貨,然後運到歷城,賺取利潤。至於租賃也好說,行腳商們從商貿行買了貨物,總要運出去。那我們就提供這個運輸力量。”
“這對相爺有什麼好處?”
“這運輸護衛隊從哪裡招人好?自然是那些從軍隊裡退下來的老兵。運輸護衛隊要求紀律嚴明,一如軍隊,用這些老兵再合適不過。而且,我們只是招慕老兵嗎?”宋錚嘴角一挑,“對那些冗兵來說,這何嘗不是一個謀生的渠道。要知道,現在各地守備營餉銀不足,他們完全可以做趟生意,賺取餉銀。我剛纔說了,冗兵是必須裁撤的。如果朝廷有了足夠的錢,可以‘杯酒釋冗兵’,我們的運輸護衛隊又爲冗兵提供了好的去處。那軍方的阻力就會小得多。”
慕頤和黃嶽又瞪大了眼睛,“小郎,你這是一石多少鳥啊?”
今天宋錚給他們的驚奇實在太多,他們看向宋錚,如同看一個怪物一般。
宋錚擺了擺手,“不管多少鳥。但好處是顯而易見的,從大的方面來說,咱們算是爲大齊盡力。從小的方面講,咱是幫助相爺,幫助大公子。別忘了,這個商貿行是要控制在咱們手下的。只要辦好此事,二公子就會完全被壓下去。說句不客氣的話,暗鷹現在是黑戶,有皇城司壓着。而咱們商貿行卻沒有對手,不聲不響就能把這些大家族控制在手裡。”
“好!”一聽說能壓黃嵩一頭,黃嶽來了精神,磨拳擦掌,一番要大幹一場的模樣。
“大公子別急。剛纔慕伯伯說,那些大家族可能不會甘心把生意交給咱們。如果我所料不差,他們懾於大公子的威望,可能會先拿出一點來,交由商貿行來打理,後續卻沒有保障。一旦他們中斷供應,我們的商貿行就會難以爲繼。所以,我們還需要一道護身符,或者說一道變相的聖旨。”
“聖旨?”慕頤和黃嶽臉色都變了。這種做生意的事兒,要想以聖旨下達,那是不可能的。聖旨是什麼?那可是大齊的最高意志,即便黃嶽是國舅那也不可能拿到。
宋錚笑了笑,“我知道慕伯伯和大公子擔心什麼,你放心,我可不敢讓黃兄因這個事去求旨。咱們想要的,不過是聖上的題字!就讓聖上寫‘匯通商貿行’五個大字,然後落款用印就行了。就算不用印,也無所謂。只要是聖上寫的,我們就有了和這幾大家族談判的資本,要求他們按時提供給商貿行一定比例的貨物。所以,我說這是變相的聖旨。”
“如果只寫幾個字,那難度不大,太宗和高宗都題過字的。那個張記鴨店的名字,就是太宗題的。自太宗題字後,生意更爲火爆,現在仍然如此。”
宋錚搖頭道,“我的意思不在這裡。聖上今年十四。哦,不對,過了年了,應該是十五。三年後,聖上就能親政了。如果這個時候讓聖上題一副字,那意味着什麼?”
黃嶽心思一轉,眼睛立時亮了,“妙!真是妙極!小郎,你這一着可謂神來之筆,我明天就進宮,去找太后,只要拿到題字,給紀家、董家一個膽子,也不敢胡亂應付我。”
“大公子又錯了,這事目前還不能找太后!”宋錚冷聲道。
“爲何?”
宋錚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靜靜地看着黃嶽。慕頤低頭思忖了一會兒,便擡起頭來,有些不可思議地看着宋錚。
黃嶽看看宋錚,又看看慕頤,忽然也明白過來,向着宋錚豎起了大拇指。
道理很簡單,如果黃嶽去找自己的姐姐黃嬌,黃嬌必定會打聽商貿行的來龍去脈。以黃嬌之智,很容易看出此事的輕重。那樣的話,黃嶽是否能拿到題字,就後果難料了。反之,如果直接去找小皇帝,小皇帝答應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見黃嶽明白了,宋錚笑道,“大公子不但是國舅,也是御前都衛,想必拿到題字並不難。當然,如果聖上有問,大公子可是簡單把商貿行解釋一下。越簡單越好,說穿了,商貿行不過是個普通生意。”
“這個我明白。小郎放心吧。”黃嶽笑道,“聖上對我還算不錯。”
宋錚的話說到底,就是讓黃嶽去忽悠小皇帝,趁小皇帝心思還不夠成熟,把題字拿到手。
“剛纔大公子說去找太后,也不是不能找,只不過現在不是時機。”小郎轉口道,“真要找太后,那也是圖窮匕現的時候。”
黃嶽被唬了一跳,“啥圖窮匕現?”
“一旦我們手中有足夠量的底也伽,我們就會與二公子徹底撕破臉皮。你說呢,大公子?”
黃嶽尚在思索,慕頤卻眼裡寒光一閃,“不錯,只要我們有足夠的底也伽,我們便將二公子謀害老夫人的事兒告知太后。然後找一個人把底也伽服下,就足以證明二公子的陰謀。”
“現在我們也可以啊?只要把這個秘密告訴太后,再從太醫院弄足夠量的底也伽,然後驗證,我就不相信,太后會饒了那廝!”
宋錚暗自搖頭,衝着慕頤示意了一下。慕頤抿了一個嘴脣,道,“大公子,恐怕不可行。現在相爺對你不甚看重,太后娘娘對你也不甚親近,你的話並沒有幾分說服力,何況這是太醫驗證過的。就算太后被你說服,也真的找人驗證了,但考慮到現在相爺與那人之間的形勢,太后也不會輕易對二公子下手。二公子同樣是相爺的兒子,現在又掌管暗鷹,如果處理了二公子,相爺會失去一大臂助。這個時候,相府是不能亂的。”
“慕伯伯說得不錯,只有大公子真正崛起,將二公子壓下,才能行這最後一招。這底也伽極爲珍貴,太醫院有沒有還不知道。若太醫院有很多,恐怕當初早就給老夫人服用了,不會等到二公子獻藥。而且,我懷疑二公子手中底也伽的來路。所以,大公子還請稍安勿躁!”
黃嶽攥了攥拳頭,又無力地垂下。
宋錚心中暗自冷笑,等小爺我收穫了足夠的鴉片,黃嵩,你的死期也就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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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番談話,足足持續到四更。三個人毫無睡意。在黃嶽的吩咐下,徐明軒和慕伯約早就在私宅的客房睡下。宋錚等人,則撤了酒席,繼續談話。接下來,便是敲定一些具體事宜。
黃嶽和慕頤也明白,宋錚早就有在江寧建立商貿行的打算,甚至來找自己合作,也是有計劃的。至於帶着徐明軒來黃嶽的私宅,也有一番用意。這本身是一場交易或者說合作,不過,由於黃嶽說出了母親的事兒,使的這次交易更加深入,徹底建立起了一個聯盟。
有時候做生意就是這樣,友情和利益很難說清楚。
太過具體的事兒,要等到呂大富和呂春來江寧後再詳談。不過先期,還是要地方落實下來。一個城外的庫房,另一個是城內的交易場所。
庫房倒容易,江寧城外有黃嶽名下的田莊,足夠當庫房使用。而城內的地方,以黃嶽的身份,應該也能在秦淮河岸搞到地角。
黃嶽的田莊作價三萬兩銀子,佔二成的股份。其餘的八成,等呂大富來了後再協商。按照宋錚的計劃,十五萬兩銀子,並不足以應付商貿行所需。不過,黃嶽的隱形資源豐富,自然不能簡單地按出銀多少佔股。黃嶽和慕頤也清楚這一點,也不糾纏股份的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