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錚一腳把阿祿踹倒在地,小晶和小瑩都嚇了一跳。都暗道,這個少年公子看上去文質彬彬,爲何卻如此厲害?一腳就把一個大漢踹倒了。
這時,兩人也看到了逄霆,都唬了一下,在距離馬車四五丈的地方停了下來,躑躅不敢上前。逄葳固然威風八面,但她們這些做下人的,可不敢在小公爺逄霆面前放肆。
圍觀的百姓也聽到過逄霆的惡名,不敢靠得太近,均遠遠地站着,對着這邊指點。
“那個坐在車裡的是榮國公府裡的小公爺?”一個剛剛圍過來的人小販小聲打聽着。
“不是他是誰?你可沒見,剛纔馬車從橋上衝下來,那叫一個快。要不是那個公子把這兩個姑娘拖開,非撞傷兩個姑娘不可。”
“撞傷?哼,我看連命都要撞沒了。”旁邊一個青袍中年人插言。
“這麼險啊?”小販又看了一眼馬車,“那個少年公子是誰啊?竟敢找上那逄霆,想必也不簡單。”
“不知道,”中年人搖了搖送,“好像有人叫他莊元朗。”
“莊元朗是誰?江寧城姓莊的大官可不多見。”小販天天走街竄巷,也知道一些高官的名字。
“莊元朗,你們不是聽錯了吧?”身後一個書生問道,轉而低聲嘀咕,“這個名字怪怪的,莫不是狀元郎!聽說今年的武科狀元宋錚,年僅十五歲,莫非就是那個公子?對,一定是他,不然的話,哪有這麼好的身手!”
不一會兒,人羣中就傳開了,救人的是新簡直武狀元宋錚。有人直接喊起了“宋小郎”三個字,這是曾在書肆聽過評書的,知道宋小郎的故事。
衆人的議論聲自然傳進了兩個丫環耳朵裡,小晶開心地低聲道,“小瑩,救咱們的是宋小郎,就是郡主唸叨過的武狀元!”她渾然沒有注意到,小瑩的面色變得慘白。
小女子不是別人,正是錢滿櫃的妹妹錢小瑩,與宋錚同齡。
當時宋家莊宋湜、高老頭被殺一案,縣令周文宗判決錢有財、二子錢良仁及鄭峰處斬,財產罰沒,將錢滿櫃一家流放雲南。錢滿櫃的父親到達雲南後,就得了瘴病,很快就死了,錢滿櫃的母親朱氏同樣臥牀不起。
逄檜探知相關消息後,便讓人把錢滿櫃弄出來,先是告訴他相關真相,後又把他弄進了宮。當時,由於其母朱氏禁不起顛簸,便和錢小瑩一起留在了雲南。直到今年夏天,朱氏終於病故,隨着丈夫去了地下。逄檜便令人將錢小瑩接到了江寧,還找了兩個粗使丫頭伺候着。
之所以用錢滿櫃而不用其他小太監,自然是因爲錢滿櫃與暗鷹及黃家的血海深仇。有了這種近乎滅族的仇恨,不用逄檜自己催促,錢滿櫃也會盡全力輔佐自己。
錢滿櫃這顆棋子,逄檜下得極爲隱密,連皇城司的人都沒有動用,而是用的是最貼身的心腹。逄檜令人爲錢滿櫃新編了一副履歷,又作爲普通的太監遴選入宮,再由宮中的暗線安插在小皇帝身邊。費了諾大的精力,錢滿櫃終於得到了小皇帝的信任。不管黃元度還是黃嬌,都不知道皇帝身邊的中貴人,其實是逄檜的人。
蔣魁這樣的皇城司巨頭,同樣不知道錢滿櫃的事兒。不過,蔣麟在皇城司多年,關注着江寧城的一切動向。這種動向也包括宮城,新近得寵的中貴人,自然是他關注點之一。所以,他讓厲紅娘派人盯着宮城,關注着中貴人爲數不多的出宮時間。厲紅娘也是費了好大的勁,才查出這個名叫小瑩的姑娘是中貴人的妹妹,是從雲南那邊來的。
錢滿櫃在小皇帝身邊站穩了腳根,地位變得越來越重要。錢小瑩是控制錢滿櫃的殺手鐗,逄檜哪能不看重。在發現自己手下的皇城司,居然也在關注錢小瑩的時候,逄檜哭笑不得,只好將錢小瑩弄進了王府,給女兒逄葳當起了丫環。
錢小瑩一個女孩子,不知道當年的事背後有多少內幕,更不知道哥哥錢滿櫃與逄檜的交易。這幾年的顛簸流離,讓她像受驚的小貓一般,謹小慎微地過着日子。
在幽州橋北岸的一條巷子裡,有一所小院,那是逄檜讓人另外置辦下來的,作爲錢滿櫃與妹妹見面的地方。這裡距離宮城不遠,錢滿櫃出來也方便。不過,錢滿櫃出宮也不容易。一要看小皇帝的時間,二要請示操縱着自己命運的包公公,再由包公公與王爺府聯繫。選定時間走出宮城後,再由王爺府的人暗自接應着,最後才能與妹妹見上一面。
錢小瑩並不知道,她的哥哥已經是大齊皇帝身邊的中貴人了,只知道他在宮城做事,出宮不容易。所以,當今天王府中有人告訴錢小瑩,他的哥哥晚上回小院,要與她見面時,錢小瑩開心極了。她來到江寧城,一共只與錢滿櫃見了兩次面。錢滿櫃是她身邊惟一的親人,錢小瑩高興地約了相處不錯的姐妹小晶,從王府帶出一些果子來,想早些回去好好準備準備,“款待”一下哥哥。哪承想險遭橫禍,更沒想到,救了自己的,竟然是宋家莊的那個書呆子宋錚。
關於宋錚的事兒,錢小瑩從逄葳以及那些丫環們的議論中,也聽到過一些。當時,她還以爲是重名的呢。即便知道狀元郎的父親是宋珏時,她還有些懷疑。畢竟,當年那個瘦骨伶仃的書呆子,與武狀元實在是風馬牛不相及。直到今天,錢小瑩看清了宋錚的容貌,才最終相信,自己聽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錢小瑩認出了宋錚,宋錚認不出錢小瑩。宋錚雖然這幾年變化大,卻保留了當年的輪廓,熟悉的人還是能認出來,而錢小瑩卻變化很大。女大十八變,再加上當年的書呆子宋錚,本來腦子就有些迷糊,也難怪現在認不出錢小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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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壽,去,給兩個姑娘賠個禮!阿福,拿十兩銀子,給兩位姑娘。”逄霆猶自坐在車廂裡,毫無下車的意思。讓他當着這麼多普通百姓的面,向着兩個丫環道歉,那豈是堂堂的小公爺應該乾的?能派阿壽去,就已經代表自己的意思了。
宋錚哼了一聲,搖了搖手指頭。阿福瞅了瞅逄霆,沒有動。
“宋錚,你不要太過分!”逄霆怒喝道。
宋錚摸了一下脖子上的血痕,挑了一下眼角,“你是自己下來?還是讓我把你揪下來?”
逄霆的臉成了豬肝色,憤怒地看着宋錚。
“我數十個數。”宋錚在逄霆眼前伸開雙手,一根一根地開始屈手指,“一、二、三……”
宋錚不疾不徐地數着。他並不知道小晶和小瑩是逄葳身邊的,而是實在對逄霆有氣。來到這個世界,他實在對輕賤人命的貴族子弟看不上眼。
阿祿也爬起來,與阿福和阿壽一起,擋在宋錚前面,防止宋錚真的敢動手。
看到宋錚逼着逄霆道歉,小晶既興奮又害怕。而錢小瑩,仍然臉色蒼白,心裡百感交集,說不出什麼感覺。
當宋錚數到八的時候,小瑩忽然張開口,大聲喊道,“宋錚,不用了!我們沒受傷!”
宋錚愣了一下,回頭看了看小瑩。心裡感覺有些古怪。這個姑娘現在應該知道了自己的來歷,爲何會直呼自己的名字?以對方的丫環身份,叫一聲狀元郎或者公子纔算正常。
“宋小郎,你也看到了,對方沒受傷,也不用我道歉!”逄霆有些興奮地喊道,好似逃過一劫似的。宋錚數數的時候,彷彿一聲聲小鼓敲到自己心上,讓他既怒又怕。
“兩個姑娘說不用道歉,你就那麼沒臉沒皮,連答應了的十兩銀子也不給了?”
逄霆怒衝衝地瞪了宋錚一眼,嘴裡喊道:“阿壽!”
阿壽從懷裡掏出十兩銀子來,走到小瑩和小晶面前,“兩位姑娘,對不住了,這些銀子給兩位姑娘買身衣服吧。”兩個丫環哪敢要逄霆的銀子,連連擺手,說“不用”!十兩銀子,足夠做幾十套衣服的了!
阿壽將銀子銀子向着小晶手裡一塞,便退了回來。
“阿祿,駕車!”逄霆縮回車廂,就要離開。
“慢着!”宋錚懶洋洋說道。逄霆沒有再硬挺下去,在他意料之中。不過,他卻不想放過逄霆。小爺身上這一道血痕可不是白挨的。
“宋錚!你到底還想怎麼樣!”逄霆真的惱了,一把掀開車簾,探出腦袋吼了起來。
“你吼什麼?有理不在聲高,何況你沒理!”
“你……”
“姓宋的,我們禮也賠了,銀子也給了。你怎麼還不讓我們走?”阿祿又替主子出頭了。
宋錚看也不看他,從阿福手中把竹筒接過來,衝着搖了搖,同時指着脖子,“我身上的傷怎麼辦?我的東西壞了怎麼辦?”
“給你五十兩銀子,夠了吧?你自己買膏藥敷上。至於那個破竹筒,旁邊就有書鋪,你自己去買個新的!”逄霆急着去見逄葳,不想再耽誤時間。
“我的命沒你那麼嬌貴,不過,要買上千兒八百副狗皮膏藥,也要花不少錢的。還有我這東西,你剛纔說什麼?破竹筒?這竹筒雖然便宜,可這裡面的字兒珍貴啊。關鍵是沒處去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