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加上午考覈的二十名武舉,一號入殿,二號在殿外候着,其餘十八名,都進了西廂房。廂房門口處,站着四名軍士,另有兩名軍士也進入廂房內,負責爲衆人端茶倒水。
西廂房裡擺着十八張長方形、高三尺左右的桌子,正好每人一張,看來是早就準備好了的。每張桌子上都有筆墨紙硯,及幾本兵書。還有一個乾乾淨淨的白瓷盞。桌子後面是矮榻,上面鋪着一層軟墊,墊子上是一個細麻做的蒲團。
在廂房一角,還燃着一枝檀香,香味陣陣,頗能安神靜氣。
宋錚隨便找了一個靠牆的桌子,翻了翻桌上的幾本兵書,無非是常見的幾種。他均讀的熟透,所以也沒再細看,便斜躺在軟榻上,閉上眼睛,休息起來。
其他武舉也沒人喧譁,老老實實地坐找一張軟榻坐下,或翻書,或養神。兩名軍士爲每個人斟上茶水,便退到邊上,束手而立。
過了一刻鐘的功夫,忽然坐在聽門口處的田金昌低語,“出來了一個,各位兄弟,我該過去了。”
宋錚坐起身子,向着門口處一拱手。田金昌點了點頭,樣子頗爲自信,轉而就出了廂房門。早有數名武舉擁到門口處向外觀瞧。
“快看,那個叫祝一山的臉都腫了。”
“是啊,走路都一瘸一拐的,看來不怎麼好考啊。”
“你看他那愁眉苦臉的樣兒,想來考得不怎麼樣!”
……
幾個人的議論,讓原本幾個安坐在墊子上的人都站起來,紛紛擠到了門口處。
宋錚笑着搖了搖頭,武進士自然不好考。考中武進士後,一入伍便是百戶級別,經過一年實踐,沒有什麼過錯的話,都會授副千戶。當然,夠了副千戶級別,不一定會領兵千人,只是能拿那麼高的俸祿而已。要握實權,還要看個人能力,人脈,戰功等等。
別的不說,山東路各州的守備,一般都是千戶。但一個武進士,要坐上一州守備的位置,一般來說,沒個十年八年,也輪不上。當然,你要是武狀元、榜眼、探花之類的,那就容易一些了。
宋錚又緩緩躺下,繼續養神。
接下來的幾名武舉,考察時間有長有短。長的不過兩盞茶的時間,短的盞茶時間就出來了。由於考察完的武舉都直接離開武貢院,衆人也無從詢問他們考得如何。只能從他們的表情上推測考察狀況。
宋錚沒有理會這些,仍然是閉目休息。過了一會兒,門口處有人喊,“三號出來了。”宋錚站起身子,將杯中的茶一飲而盡,向着衆人拱了拱手,不急不徐地走出了廂房門。
來到大殿前,宋錚挺身而立,眼睛平視大殿。大殿門關着,看不到裡面的動靜。殿門隔音效果不錯,傳出來的聲音也模糊不清。
宋錚認真聽了一會兒,方辨別出,裡面的四號——一名江南路武舉,正在論述“增竈”、“減竈”之法,孫臏減兵增竈,諸葛亮減兵增竈,算是戰史上的著名案例了。這名武舉說了半盞茶的工夫,還沒把故事講清楚,聽得宋錚暗自搖頭。這些將領既然被選爲考察官,豈會連這個也不知道?根本沒有必要再把故事講一遍。直接說背後的道理就行了。
果然,裡面的一名將官聽得不耐煩,打斷了這名武舉的話,轉爾問到另一個有關埋伏戰的問題。不久,又有一名將官與這名武舉較量了一下臂力,考察便結束了。
這時,殿門打開,這名滿頭大汗的武舉,垂頭喪氣地從裡面出來。理也沒理宋錚,便朝院門外走去。
藉此機會,宋錚看到了殿內的佈置。
殿內,馮佔寶等五名城衛軍將領,分坐在殿兩側,左二右三,另有監軍何寬,坐在左側。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筆墨和紙。在他身後,一名兵部郎中,正揮筆疾書,想來是記錄剛纔考察的具體過程。片刻之後,筆吏記錄完必,站起身來,請何寬在上面簽了一個名字。
而在右側將領身後,則設了一排椅子。逄檜坐在中間,邱慎、藍世光、江偉基等人在兩邊,正低語着什麼。
殿內頗大,左右側之間,相隔足有五丈,縱向則有七八丈長。在離殿門三丈遠的空地中央,有一個方圓兩尺的圓形標記,想來是武舉站立回答問題的地方。
“五號,山東路武舉宋錚進殿。”站在殿門口處的裨將,一聲高喊。宋錚長出一口氣,正了一下衣冠,舉步登上臺階。
甫一進殿,殿內衆將領的目光便齊齊向着宋錚掃來。宋錚不慌不忙,走到白圈處,單膝跪地,向着逄檜一抱拳,“山東路武舉參見王爺”,又轉了一圈身子,“參見諸位大人。”
“起來吧,安心參加考察即可!”逄檜聲音平正,不似當日在歷城時那麼清冷。
“謝王爺!”宋錚站起身子,垂手站好。
“宋武舉的材料都在各位將軍的手上,有什麼問題大家就問吧。”何寬聲音軟嚅,帶着幾分尖細。這名何監軍是個宦官。大齊全國的軍隊中,惟有城衛軍和都衛軍設有監軍,大概是由於這兩路軍隊拱衛京城,需要皇室親自掌握動向。
右側一名方臉赤紅的將領掃了一下手中的紙,咦了一聲,問道,“宋錚,你還是一名文舉?還是山東路去歲文舉的頭名?”
宋錚點了點頭。他到一點也不意外,在辛棄疾上交兵部的材料中,詳細地列舉了每名武舉的籍貫、身世、家庭背景,以及三代內的親屬狀況。
“不錯啊,我還是頭一次見既是文舉又是武舉的人物,還年齡這麼小。”紅臉將領呵呵一笑,“那兵書我也不讓你背了,你就回答一個問題吧,兩軍作戰爲何要搶佔山頭高地?”
宋錚眉頭一皺,這個問題看似簡單,卻很多人說不上來。不過,宋錚這一段時間熟透《孫子兵法》,回答這個問題倒不太費事。
“地形者,兵之助也。所謂地形,兵聖孫子,將其分之爲五種,即通、掛、支、隘、險。其中,通形者,先居高陽,利糧道以戰,則利。險形者,我先居之,必居高陽以待敵;若敵先居之,引而去之,勿從也。”宋錚引經據典完備,緩緩答道,“在下以爲,山頭高地,可通四方,佔之利有二。其一,可觀察敵情,爲將者可從容調動佈置。不管是保護後勤糧草,還是行軍方向的進退,乃至埋伏待敵,爲將者都極爲方便。其二,居高臨下,自上而下對敵,軍士氣勢如虹,利戰。而敵人仰攻,不但費力,且易受攻擊。故兩軍交戰,戰場上有高地,必佔之。”
紅臉將軍點了點頭,嘴角露出笑意。
略等了片刻,一名留着半尺黑鬚的粗壯將軍站起來,笑道,“俺老宮是個粗人,很少問問題,不過,被俺揍的武舉可不少。宋武舉,你在這些武舉中年齡好像最少,身板看上去也不怎麼結實,不知道敢不敢和我比試一下拳腳?”
衆位將軍都露出笑意,這五位擔當考官的將領中,宮利剛最爲好鬥,考察武舉的身手,也一般由他出手。不過,哪一次都是上來就打,從來沒說過這麼多廢話。想來是宋錚文舉的名頭,鎮住了宮利剛,讓急着對這個看上去更像書生的宋武舉動手。
馮佔寶抿了一下嘴,他可是見證過宋錚的拳腳功夫。與文縐縐的模樣截然相反,宋錚動起手來可是格外狠辣的。然而,考察有考察的規矩,馮佔寶是不能隨便插言的。
宋錚抱了一下拳,“請宮將軍下場指教!”
宮利剛沒有穿盔甲,想來是參加打鬥比較多,嫌盔甲穿戴麻煩,直接穿着布衣就下場了。宋錚自然也沒穿盔甲,更方便動手。
殿內頗大,打鬥的空間足夠。宮利剛在距離宋錚丈餘遠的地方站定,扭了扭脖子,衝着宋錚一招手,“來吧,我讓你先攻!”也沒拉開架式,一副稀鬆平常的模樣。
宋錚嘴角一翹,“將軍,那多不好意思。”
話未說完,宋錚的身子就躥了出去,速度極快。殿內立即響起數聲驚呼。顯然,儘管這些將領見多識廣,卻從沒有見過這麼快的速度。
宮利剛的眼睛也瞬時睜大了,死死地盯着宋錚的來向,握緊了拳頭。
在距離宮利剛四尺的地方,宋錚身子向着對方的左側一晃,作出向左撲的樣子。宮利剛立即動了,勢大力沉的右拳向着左前方雷霆擊出。
哪知,宋錚這一下是虛招。只見他腳下猛一加力,便向着右側撲去。宮利剛一驚,急忙變招,左拳從右側腋下擊向身側,就要轉身。
宋錚右腳猛踏一步,伸出左腿,一下子勾到對方的小腿上,身子借力後仰轉身,繞過對方的左拳,一掌狠狠地切在宮利剛的脖子上。由於宋錚前衝速度很快,左腳又勾住對方,只有右腳着地,所以,整個身子無法持續保持平衡。不過,他在右掌出擊的同時,探出了左手,薅住了宮利剛的脖領,借勢甩出左腿,踏實地面,整個人也繞到了宮利剛的身後。
宋錚一掌打得宮利剛腦袋發懵,又被宋錚一拽,立即倒地。在他倒下前,還當了一次宋錚恢復平衡的工具。
只一個照面,宮利剛就被打倒在地。幾位將領一下子站了起來,吃驚地望着宋錚。只有逄檜和邱慎、藍世光三人,依然坐在椅子上,不過,都露出了訝色。
“宮將軍,你不要緊吧?”宋錚蹲下身子,晃了晃宮利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