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已近午時,宋錚、楊動、辛羽三人一齊去了乙字訓練場,祖傑先行一步,到乙字訓練場邊靠近東牆處,在土堆後面掩住身形。
宋錚到達時,場上還有五對武舉尚未比鬥。見宋錚來到,一直懸着心的石存寶鬆了口氣。連他自己也沒意識到,宋錚已經成了他的主心骨。從去年正月,宋錚與他和貝樂業一齊離開石山鎮赴密州開始,石存寶對這個小自己一歲的同鄉一直敬佩有加。特別是宋錚擔任密州武院隊的臨將,智計百出,硬生生地把原本極爲落後的密州武院隊,帶進了山東路三強之列,若非宋錚突然離開,奪冠也並非不可能。
儘管從那以後宋錚離開了整整一年,但宋錚的迴歸,讓石存寶便莫名增加了十足的信心。
與石存寶突然信心大增不同,宋錚卻暗叫不妙。在宋錚到達乙字訓練場不久,韓奎、慕伯約、董明巖一衆人等,也出現在乙字訓練場邊。
“宋公子,”韓奎一抱拳,“聽聞宋公子戰勝河南路好手谷正傑,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
韓奎面帶微笑,像是與宋錚極爲熟絡的樣子。
“僥倖而已!不像韓兄,乾淨利落!”宋錚也不介意送出高帽,“在下聽聞諸武舉議論,這一次武狀元令,非韓兄莫屬啊。”
“韓大哥可從未這麼說過,”董明巖瞪着眼插言,“你休要在那裡包藏禍心!”
“哦?”宋錚一拍腦袋作恍然大悟狀,“原來董兄不服氣啊。我說錯了,這次武狀元令,非董兄莫屬!別人都爭不去,韓兄也不行!不知這樣說,董兄可滿意否?”
“你休得胡說!”董明巖被宋錚一句話衝到南牆上,急急地爭辯道,“武狀元令自然應該屬於韓大哥!”
“我剛纔就是說屬於韓兄啊?”宋錚一副冤枉的神態,“你還說我包藏禍心,現在你又這樣說。那你的禍心豈不昭然若揭?”
宋錚搖了搖頭,董明巖則急得脹紅了臉。辛羽和楊動都露出了笑意,董明巖被宋錚兩句話就逼入死角,還真是有趣。
韓奎臉色也不好看,“宋公子果然鐵嘴鋼牙,能言善辯,不愧是譽滿山東路的宋小郎。”
“不敢!不敢!”宋錚謙虛地道,“我這點本事都在嘴上,動手動腳實非吾所長。”
韓奎心裡非常鬱悶。他對宋錚充滿好奇,昨天晚上他得到消息,宋錚竟然獨挑田金昌、谷正傑兩人,短時間內就把兩人打倒在地。這讓他極爲震驚。由於並非他親眼所見,他將信將疑。今天,場上的一名武舉,是京畿道的。所以,慕伯約拉着他與董明巖一起,特地來爲兄弟加油助威。現在碰上宋錚,韓奎就想用言語試探一番。
對於慕伯約所言的宋錚之劣跡,韓奎也未全信。不過,宋錚帶給他的威脅感卻是實實在在的。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每一次與宋錚接近,都是他觀察對手的良機。沒想到,話沒說上幾句,董明巖就冒出頭來,迅速把局面導入到如此尷尬的境地。
對於董明巖,韓奎也腹誹不已,這人的腦子簡直愚不可及,幾乎天天把“我是壞人”四個字刻在腦門上。碰上宋錚這樣口舌犀利之人,一句話就打回了原形。若非董明巖家世好、功夫還可以,再加上對自己夠尊敬,韓奎說什麼也不能把他收作跟班。
“宋公子不但口才好,還是山東路武舉的定海神針啊!”慕伯約似笑非笑,“只要宋公子在場邊,山東路的朋友好像都能憑添幾分氣力。”
宋錚心裡一突:這慕伯約難道知道了什麼?爲何好像陰魂不散一般盯着自己?宋錚不禁擡眼看了看場上,只見石存寶已經走出隊伍,向百戶請假。場上還只餘下四對對手未比試了。
“有朋友助威,兄弟們自然拼命。”宋錚笑道,“韓兄、慕兄出現在這裡,京畿道的武舉不也豪氣陡生嘛!”
宋錚一邊回話,一邊看向石存寶。石存寶出了隊列,一直走向茅廁,在他身後不遠處,一名年輕的武舉綴着他。而在訓練場東側以外,零零散散有三四名武舉,徘徊在那裡。
宋錚看了看慕伯約,只見他也盯過來,臉上現出一種高深莫測的笑容。
辛羽和楊動也看出了不妙,辛羽笑道,“小郎,你先在這裡,我去出恭。”
宋錚點了點頭,不露聲色。
慕伯約打了個哈哈,“剛纔喝多了水,我也去一趟。辛兄、韓兄,一起!”
“滾!”楊動低喝一聲,一點好臉色也沒有。
慕伯約先是一愣,接着臉色鐵青,“姓楊的,說話客氣點!”
“對你客氣?”楊動冷笑道,“天天皮笑肉不笑,不知道背地裡幹什麼勾當!我就煩你這種人!”
慕伯約被氣得臉上泛起一陣潮紅,“不知誰在背地裡有勾當!這武院裡到處有城衛軍巡邏,要是被抓住,哼哼。”
宋錚面上卻不動聲色,心中卻狂跳不已。
辛羽拉了楊動一把,“理他作甚,快走吧!”楊動指了指慕伯約,揚首而去。慕伯約臉皮再厚,這時候也不能跟上去了。不過,他望着楊動的背影,嘴角浮起一股壞笑。
韓奎則臉色複雜,拳頭握緊後,又鬆開。
宋錚心思電轉,忽然笑道,“韓兄,江寧爲六朝古都,自古繁華,名勝多不勝數。不知現在,何處風景最佳?”
韓奎一愣,吐了一口氣道,“眼下入冬,百木凋零,江寧雖在江南,卻也寒意襲人。此時遊覽,還真不是什麼好季節!”
“那倒也是!”宋錚笑道,“此時爐邊煮酒,讀三國,看春秋纔是!當然,如果能與韓兄和慕兄秉燭夜談,當是人生一大樂!不過,慕兄是大忙人,需要到處巡查,不知道有沒有空呢!”說着,宋錚的目光猛然盯着慕伯約,目光灼灼。
“宋公子倒好雅緻!”慕伯約嘴角一撇,“不知今日過後,宋公子能否安然高臥。”
“伯約!”韓奎也聽出了不對味兒。顯然,慕伯約言語裡威脅之意甚濃,他不明白,慕伯約何以突然撕破臉皮。他哪裡知道,剛纔楊動的痛罵,已經讓慕伯約露了底。慕伯約被氣得說出威脅之語後,心裡也暗暗後悔。
宋錚瞅了瞅慕伯約,又看了看韓奎,突然笑了起來。“韓兄,你這個老大當的真不咋樣啊,你這兩個兄弟,一個明目張膽給臉不要臉,一個背地裡鼓搗事不讓你知道。當大哥當到這個份兒上,唉,我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好了!”
韓奎盯着慕伯約,臉色冷峻。慕伯約一抱拳,“韓大哥,此中事我會詳細解釋給你。”接着,他轉向宋錚,“宋公子,你若不想壞規矩的話,請這邊敘話!”
宋錚點了點頭。與慕伯約走出場外,留下韓奎與董明巖面面相覷。
走出圍觀人羣,宋錚與慕伯約南行數十丈,來到一棵樹下站定。
“姓宋的,你莫非想壞了規矩不成?”
“我壞規矩,笑話!”宋錚眼中寒光一閃,“若是你光明正大擊敗我,我無話可說。可你卻動用你們組織的力量,盯着我的行蹤,妄想施展手段對付我。到底是誰壞了規矩?”
“你帶酒入武院,給你的兄弟喝了酒,讓其酒後參加比鬥,本身就不合規矩。”慕伯約冷笑道,“別以爲你做得隱蔽,我就不知道。”
果然!宋錚現在已經無心去追查消息是如何泄露的,不過,這種事是打死也不能承認的,他笑道,“誰說的?我的兄弟光明正大贏得比賽,和酒有什麼關係?”
慕伯約搖了搖頭,“咱明人不說暗話,我自然有我的消息來源。你那名兄弟祖傑,是不是現在就躲在東側土堆後面,等着石存寶過去呢?”
宋錚眼中寒光一閃,“若我的兄弟有什麼不測,別說你,就連你背後的人,我也會連根拔起來!”
“威脅有用嗎?你過得了這一關再說!”慕伯約冷笑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
宋錚盯着慕伯約,忽然笑道,“你的主子肯定沒告訴你,這樣做的後果。你的主子可是向上邊答應了的,不會用組織的力量來對付我。不管你信不信,就算你今日得逞,我的兄弟可能會出事,我卻傷不到一根寒毛。不過,事後你會不會被人當替死鬼推出來,我就不知道了。”
慕伯約臉色一變,好像在衡量着什麼。
宋錚接着笑道,“我在來江寧途中,你們主子曾調動江寧和淮南北路兩路人馬來圍堵我,卻被我逃了出來。到江寧城後,你們主子卻偃旗息鼓。而這幾天,我數次離開武院,你們主子也沒什麼作爲,現在卻把你一個小卒子推出來跟我打擂臺,其中的關節,你還想不明白嗎?”
“你那些所謂的消息來源,敢說沒有借住你們組織的力量?”宋錚將頭一轉,看也不看他,“你應該知道,我們這邊根本不弱於你們,你現在算是違背兩邊明面上的約定,一旦真出了事,比如我的武比資格受到意外干擾,追查起來,肯定到了你頭上。即便你們上邊護着你,我們這邊也可盡施手段。畢竟是你開得爭鬥先河。只是不知道,你有沒有這麼大面子,可以讓上邊把你維護到底!”
慕伯約臉色數變,緊盯着宋錚,眼光冷得可怕。
宋錚不以爲意,尋思了片刻方笑道,“我剛來江寧,很多事不是特別清楚,不過,宰相府的兩位公子好像脾性大不相同。你在這邊替人辦事,不知道慕伯父會不會爲難!”
慕伯約眼睛瞪大,嘴微微張開,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顯然,他沒想到,宋錚已經探知了他的底細。其父慕頤,是黃嶽身邊的智囊,而指揮暗鷹的卻是黃嵩。黃氏兄弟不合拍,這是衆所周知的。現在,暗鷹把他推到前臺與宋錚對壘,會不會有借刀殺人的想法,他不得而知。不過,宋錚的話到底有多少可信度,他還在猶豫。
宋錚看了看日頭,“天不早了,慕兄如果出恭的話要快點去,不然的話,要錯過我兄弟的比賽了。”
慕伯約冷哼了一聲,向着東側快步跑去。
宋錚看着他的背影,長吁了一口氣。慕伯約能得到自己沽酒的消息,宋錚現在一點也不意外。只要是暗鷹盯住自己,那麼田金昌、谷正傑兩人買酒、買銀丹草的舉動,應該也難逃暗鷹耳目。
田金昌、谷正傑會不會是泄密人?宋錚也有此懷疑,不過,以他的直覺,應該不是二人故意走露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