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金昌小聲嘀咕着,想讓谷正傑向宋錚求情,他是真的不好意思。比鬥之前,他想爲好兄弟討個公道,自信滿滿。然而,宋錚以一敵二,打得兩人找不着比。田金昌一下子就被打懵了,現在清醒過來,除了服氣就是服氣,哪還有半點桀驁之心。
不過,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下跪,的確讓人尷尬。人生世間,跪天跪地跪父母,跪上級,跪座師,但要向同僚下跪,還真拉不下臉來。
楊動卻不饒他們,“田兄,金兄,比鬥之前,我與徐明軒可是見證人,還不過來跪拜你們的錚哥?”
正在猶豫不知如何開口的二人,瞬時滿面通紅。
“言而無信,不知其可。”楊動一點也不給面子,“難道你們是不守諾言的小人?”
田、谷二人羞憤不已,簡直要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兩人相互看了一眼,一咬牙,就要屈膝跪倒,宋錚連忙上前扶住二人,“田兄、谷兄,剛纔是宋某妄言,年少輕狂,一時意氣之爭爾。兩位切莫折煞宋某。”
田、谷二人均長舒了一口氣,口中連道,“錚哥,原諒小弟先前侮慢之語。”
宋錚哈哈一笑,“你我同科,在這江寧武院相遇,也算是緣分。兩位不要緊吧?走,一同喝酒去!”
都是豪爽少年,田、谷二人也不客氣,當即應允。
楊動還要多言,徐明軒拉了他一把,小聲道,“多個朋友多條路,多個冤家多堵牆。小郎都允了,動少就別在堅持了。”
楊動看看徐明軒,又看看田、谷二人,心中若有所悟。
當即,宋錚、楊動、徐明軒、田金昌、谷正傑五人,出了武院。院門口處,徐明軒的貼身小廝阿榮等候在那裡,手裡捧着兩副皁靴,兩身繡紅白衫。見五人出來,阿榮連忙上前,“公子爺,宋公子和楊公子的衣服我都準備好了。”
徐明軒點了點頭,回身笑道,“動少,小郎,你們到亭山別院,先換下衣服。穿着你們這身行頭,卻不像是赴宴的樣子。”緊接着,徐明軒讓阿榮再去爲田、谷二人各準備一套上好的衣服。阿榮看了看田金昌和谷正傑的身材,應聲而去。
田、谷二人連忙答謝。他們二人雖然已經換下新衣,但剛纔在比鬥時,已經髒亂的不成樣子,田金昌的衣襟上還有一些血跡。宋錚則笑道,“金昌、正傑,你們別和明軒客氣,這廝家底厚着呢,哪怕送你們一身金縷玉衣,也不足爲奇!”接着,宋錚介紹了一下徐明軒的家世。
田、谷二人大驚,他們雖然看到徐明軒頗有貴氣,倒沒想到竟是如此來歷。徐家鉅富,即便是他們也是有所耳聞的。徐明軒笑道,“小郎,你恁地不地道,我徐家雖富,卻是粗俗人,哪比令尊,西山先生之名,大齊朝上下皆知,我送你金縷玉衣,你敢穿嗎?回去還不被先生罵死。”
“你若給我,我便敢要,拿到當鋪換酒錢去!”
衆人均大樂。田、谷二人又是一陣心跳,宋錚宋小郎的一些事,他們倒耳聞過一點,卻沒想到宋錚之父乃是近幾年聲名鵲起的當世大儒宋珏。
衆人一邊說笑,一邊向亭山別院行去。途中,田、谷二人均知酒樓內還有兩位貴公子等候,而這兩位同樣家世不凡。這一下兩人都暗自慶幸,這一趟來對了。谷正傑之父爲當朝名將,家世不錯,感覺還不是那麼深。而田金昌來自河南湯陰普通小康之家,因祖上曾經從軍,故習得一身家傳刀法。能與徐明軒等人相交,的確算得上高攀了。還好,宋錚和顏悅色,毫無芥蒂,令田金昌暗暗感激。
衆人走了裡許,便到了亭山別院。別院不大,卻遍植垂柳,內設荷塘,塘內尚有幾株殘荷挺立,雖然是初冬,卻因院內掛滿燈籠的緣故,毫無蕭瑟之意。反因低低的絲竹之聲,讓人分外旖旎。
早有迎候在院門的小廝入內稟報,李德年、朱佑瞻均出門迎接。對田、谷二人的狼狽模樣,兩人雖感詫異,卻沒有多問,依次見禮。
宋錚、楊動與田、谷二人先到側室。宋、楊先換好了衣服,趕到了雅間,徐明軒等人已經候在那裡。另外還有兩名美婢,名喚牽緣、鶴香,候在一邊,手執銅壺爲衆人添茶。
徐明軒顯然已經把方纔之事說與了李、朱二人,二人大加讚歎之餘,又後悔自己錯過了好戲。
宋錚笑道,“正傑和金昌均是少年英雄,一會兒他們過來,哥幾個切莫取笑人家。”幾人忙答應着。
阿榮辦事利索,很快買來了新衣新靴,讓田、谷二人換上,兩人梳洗後,便來到了房間內。世個人圍着桌子,重新分賓主落座,旁邊還空着一個座位。
朱佑瞻一聲吩咐後,店夥計將酒菜傳上來。菜是一時珍饈,酒是陳年花雕。然而,徐明軒卻遲遲沒有舉杯,而是目視朱佑瞻。
朱佑瞻苦笑着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宋錚見狀奇道,“明軒,還有哪一位貴客沒到?”
“佑瞻請了蘇大家來唱兩曲,蘇大家也答應前來,卻不知何故遲到了。”
“蘇大家?”宋錚有些摸不到頭腦,反倒是谷正傑有些疑惑地道,“莫非是蘇蟬蘇姑娘?”
朱佑瞻點了點頭。
“哈!今日能見到蘇大家,真是太好了!”谷正傑拍着巴掌,一臉興奮的樣子。
“這蘇大家又是何人?”宋錚有些不解。
“你不識得蘇大家?”徐明軒一副驚奇的模樣,接着一拍腦殼,“我忘了,小郎初到江寧,自然不識得蘇大家!”
接着,徐明軒介紹了一下。原來,蘇大家名爲蘇蟬,是一個當紅名妓。詩詞歌賦、琴棋書畫莫不精通,尤擅琵琶,可謂一絕。周旋於各貴公子之間,是個名牌交際花之類的女人,非是文采風流人物,難入其法眼。各貴公子辦宴,以邀請蘇大家爲榮,而聽上一曲,莫不如醉如癡。
蘇蟬如此名聲,卻無一名貴公子是其入幕之賓。據說,宰相府大公子、被稱爲“三眼老饕”的黃嶽,曾求蘇蟬爲妾,卻讓蘇蟬拒絕了。黃嶽不知何故,亦未用強,這使蘇蟬名聲更著。
聽完這些,宋錚笑道,“怎麼,諸兄還是此人的仰慕者?”
李德年笑道,“蘇大家雖是妙人,吾與明軒卻未有此奢望。倒是座中有人,爲其茶不思飯不想。”
朱佑瞻臉色微紅,笑罵道,“好你個李二,爲何取笑起我來,難道你不想聽曲!”
“聽蘇大家一曲,是我輩榮幸。不過,蘇大家如荷,立於塘中,李某雖欲親近,卻苦無舟輯。”李德年笑道,“就是不知道朱兄這小船,可是造好了?”
朱佑瞻臉色更紅,半天憋出一句,“木材已好,卻無造舟巧匠!”
宋錚聽後,不覺頑爾。想來朱佑瞻是這位蘇蟬的追慕者,卻未成就好事。
“罷了,罷了,咱們先喝者吧。”徐明軒擺了擺手,“想來蘇大家繁忙,趕不過來。若要聽曲,一會兒讓蘇大家的徒弟唱上一曲。”
見衆人發愣,李德年介紹道,“牽緣曾在蘇大家座下受教三個月,想來已經得到了蘇大家真傳。”
宋錚將目光投向牽緣,只見她對李德年盈盈施了一禮,“在下雖曾受業於蘇大家,卻難得其萬一,讓公子爺見笑了。”
牽緣、鶴香二女,均姿色不俗。只是牽緣清冷一些,不似鶴香乖巧。這兩人,牽緣是朱佑瞻的侍女,而鶴香跟着李德年。
有沒有曲兒聽,宋錚倒不以爲意。不過,這位蘇蟬姑娘這麼大的架子,如此爽約,倒有些令人意外。
此時,兩位美婢已經將酒斟上。徐明軒舉杯道,“今日設此小宴,本是爲小郎、動少接風祝賀,今日又添了田、谷二們朋友,徐某幸甚。來!來!來!諸位滿飲此杯!”
衆人均一飲而盡。谷正傑抹了一下嘴,大叫道,“好酒!若是一氣幹上一大碗才叫痛快!”
田金昌偷偷拉他一把,谷正傑的樣子有些粗鄙太過了。果然,朱佑瞻和楊動均皺了一下眉頭。李德年和徐明軒倒沒有什麼異樣,這讓宋錚高看了一眼。
徐明軒哈哈一笑,“谷兄是豪爽之人,自然不習慣這一兩一個的白瓷杯。也罷,請鶴香姑娘爲谷兄換上大碗。”
“明軒莫要慣他!”宋錚擺手,轉爾對谷正傑道,“你若要痛快,自己抱着罈子一邊喝去!”
谷正傑嘿嘿笑了一聲,卻不答話,開始悶頭吃菜。
宋錚苦笑着搖了搖頭,“我這兄弟,爽直太過,倒讓朱兄、李兄見笑了。”
李德年面現驚異之色,他雖然知道今天下午發生的事,卻沒想到谷正傑如此被訓服,宋錚對其好像對待小弟弟一樣,偏偏這谷正傑毫無不虞之色,竟然一副心甘情願被訓斥的模樣。
牽緣和鶴香均用美目打量着宋錚,她們均是一等一的丫環,其間的道道兒門清。她們也知道,這個看上去年紀最小的宋小郎,是這些人中間最有本事的。卻沒想到,他還是一個大哥似的人物。
此時,只聽徐明軒笑道,“谷兄,不是我低估你,論起喝酒來,你定不是小郎的對手!”
咦?谷正傑瞪大了眼,一副不信的樣子。田金昌插言道,“徐兄,錚哥的武技,我是十分佩服的,不過論起喝酒來,我卻不信。正傑可是這屆河南路武舉中酒量最豪的,像這種花雕,他真的能喝下一罈!”
徐明軒搖頭道,“這算什麼,不是我誇說,咱們這一桌人加起來,也不是小郎的對手!”
譁!滿座的人都一副不相信的樣子。唯有徐明軒和楊動連連點頭,他們可是和宋錚喝過酒的。
“明軒,今天這酒,可不是給我一個人喝的。”宋錚嘴角微翹。
徐明軒又呵呵一笑,舉起了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