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錚盯着章壽,緩緩說道,“如果按這個計劃,有三大好處。其一,可以迅速解決了然在大金的影響問題。如果按左相大人所說的方法,處理了然可能需要曠日持久,也許要兩三年乃至更長的時間。而按我所說的方法,瞭然的罪行,是由他們自己人揭露出來的,這就減少了我們的麻煩,可以迅速打壓律一宗的勢力。
“其二,六殿下若成功登位,肯定需要一段時間來鞏固大金的形勢。不能倉促與西夏開戰,而轉送了然,加上兩國之間外交書信往來,最少能爭取到半年的時間。這段時間正是六殿下所需要的。
“其三,我們能得到所謂的‘天秘’,六殿下爭位的把握將大增。”
章壽認真聽着宋錚的解釋,思忖着其中的利弊。
宋錚接着道,“說到底,瞭然雖然是大遼的餘孽。但在大金政局穩定的情況下,他區區一個出家人,根本沒有成功的可能。這一個月來,瞭然失寵於聖上,馬上變成落泊的鳳凰,兩百武衛軍一出,就成了關進籠子裡的雞。六殿下要殺瞭然,很大程度上是由於他曾暗算六殿下。不過,若按照我所說的計劃,不但可以假敵之手處理掉他,還能收穫不小的好處,何樂而不爲呢?”
宋錚最後的話終於打動了章壽,他點了點頭道,“小郎,你所說的計劃實爲上策。明日晚些時候,六殿下就會回來,到時候我再詳細向其稟明此事,讓他拿定主意,你看如何?”
瞭然的事,事關重大,章壽也不好代完顏玉生做主。雖然完顏玉生在赴雄州前,曾說過,由宋錚全權代其商量中州之事,但宋錚當然不會如此自以爲是。
從左相府出來,宋錚回到了元好問小院。由英吉和厲紅娘保駕,幾個不開眼的血狼自然被料理乾淨。由於形勢日漸緊張,左相府的人也加強了對府外一里之內的控制,血狼的人也不像以前那樣,隨隨便便就能監視到左相府的所有動靜。這使得宋錚出入左相府輕鬆了一些。
與英吉和厲紅娘說了一會兒話,宋錚便到自己的臥房休息。
盤腿坐在牀上,宋錚隱隱有些不安。懷仁應該知道完顏玉生對了然的痛恨程度,在此情況下,他還能以所謂的“天秘”來交換了然的性命,可見這個秘密之重大。作爲一個骨子裡的現代人,宋錚深知情報的時效性是何等重要。今天已經耽誤了一天,如果明天再耽誤一天的話,不要說懷仁是否會失去耐心,就連情報的價值也會打折扣。
雖然自己的計劃看上去非常美好,但完顏玉生是否會接受,還是一個未知數,如果再讓他考慮一天,那時間就太長了。不行,必需要搞清了然手裡到底還有什麼。若價值很大,想來完顏玉生也不會拒絕放了然一馬。
第二天爲十月初十,正是科舉大比開始的日子,宋錚先向元好問預祝了一番,送他出了門。宋錚等人拿元好問的院子當據點,元好問從來沒主動打聽過什麼,還囑託下人,一切聽從宋錚的吩咐,這讓宋錚非常感激。他曾拿出銀子來作爲酬謝,被元好問拒絕。宋錚無法,只好經常陪着元好問探討一些詩文和科舉之事。
元好問雖然學問很好,但大金的科舉水平,比起大齊來差一個檔次。宋錚的老子宋珏便爲當代大儒,眼光自然開闊得多。宋錚辨理析義,讓元好問受益不小,更願意讓宋錚長期在這裡住下去了。
送走元好問以後,宋錚讓二黑帶着一張紙條前往崇孝寺,紙條上寫着“準爾所求”四個字。
半個時辰後,二黑匆匆回來了,臉色有些焦急,“公子,快讓咱們皇城司的人撤出東安鎮吧!”
二黑和虎子,經過宋錚推薦,厲紅娘已經同意其加入了皇城司。兩人見宋錚的來頭這麼大,更加甘心效命了。
“怎麼了?”宋錚有不好的預感。二黑辦事一向穩妥,現在居然如此焦急,定是有大事發生。
“我在崇孝寺茅廁中碰到懷仁了。在來中都的船上,我見過他,所以一眼就認出了他。”二黑道,“當時茅廁中並無他人,我便直接將紙條塞給了他。他匆匆看了一眼,便將紙條吞了下去。他低聲告訴我,血狼已經知道東安鎮爲陷阱,完顏玉都讓人公開散播消息,說皇城司在東安鎮有據點,意欲探聽大金武衛軍的消息,逼着四殿下抓咱們的人。
“另外,懷仁還說,瞭然有一個小黑木箱,裡面是通過懷忠蒐集到的情報,記載了一些中都高層官員貪污及收受賄賂,以及其他不法之事的詳細情況。昨天和今天清早,已經把抄錄的貪瀆明細,分別送給了幾個重要官員。包括徒單礪、顏盞旺,以及右相下的左丞,左相下的左丞。下一步還要繼續給其他重要官員送。”
“什麼?”宋錚一下子站起身子,額頭上立即冒出了汗。他現在終於知道,所謂的“天秘”是什麼了。關鍵是這一招極爲歹毒,很難破解。更歹毒的是,完顏玉都竟然用計,讓四皇子完顏玉琿對付皇城司。
宋錚兩步跨出去,來到另一側逄巽的房間,英吉和厲紅娘正在查看逄巽的傷勢。
“英大哥,快,快通知逄大哥他們撤出東安鎮。”
“怎麼?血狼的人不上鉤?”英吉皺着眉問道。
“不是上不上鉤的問題。”宋錚飛速地將新得到的消息說了一遍,包括所謂的“天秘”。
逄巽一下子坐起身子,就要下牀,被厲紅娘攔住。
英吉也焦急地踱着步。
東安鎮設伏的計劃是宋錚設想的,眼下出了這種事,宋錚深感難辭其咎。見英吉遲遲沒有說話,當即轉身就要往外走。
“小郎,你幹什麼?”
“我去東安鎮通知逄大哥他們。”
“坐下!你不能去,誰也不能去!”英吉厲聲說道。
“英大哥,這是爲何?我哥在那邊啊!”逄巽急得眼淚都快下來了。
英吉沉聲道,“先不說現在去是否來得及,就算來得及,逄震和十名兄弟撤出來。完顏玉琿迫於壓力,也會進行搜捕。這裡是大金,逄震和兄弟們功夫再好,也不會逃過人數衆多的武衛軍追捕,死傷就難免了。反之,完顏玉琿雖然迫於壓力會抓了咱們的兄弟,但絕不會爲難他們。他知道,咱們是完顏玉生的人。被他抓去,反而會沒什麼危險。只要等到完顏玉生成功上位,定會釋放逄震他們。”
“若完顏玉都當了皇帝,逄大哥他們豈不是完了?”宋錚咬着牙問道。
英吉苦笑,“若完顏玉都勝出,不但是逄震,就連我們能不能順利回大齊,還是一個問題。”
“就算回到大齊,我們……”厲紅娘神色一黯,沒有再說下去。
衆人均心頭一震。完顏玉都上位,那就是皇城司衆人的大金之行失敗了,即便能回大齊,還要面對逄檜的怒火。
“另外,懷仁既然能提前知道這個消息,說明了一個問題。”英吉眯着眼道,“那就是他成爲了然的絕對心腹,與血狼聯繫的差事也落在他頭上了。若逄震他們逃出東安鎮,定會被耶懷察覺,懷疑到懷仁頭上。懷仁再也不能代我們探聽了然和血狼的消息了。現在中都這樣的局面,懷仁的作用非常大。”
經過英吉一分析,宋錚和逄巽、厲紅娘都沉住了氣。
“英大哥說得對,是我太沖動了。”逄巽首先做起了檢討。
皇城司與血狼的爭鬥,無所不用其極。就像自己藉助完顏玉琿的手來剿滅血狼的仙露臺據點一般,完顏玉都也借武衛軍來對付皇城司秘卒。
宋錚則悔恨不已,咬着嘴脣道,“若英大哥出事,我便自裁隨他而去,把這條命賠給他!”說出的話擲地有聲。
這個年代,有骨氣的武者,均重信守諾而輕生死。宋錚既然把話說出來,就算把自己的命與逄震連在了一起。
“小郎,你胡說些什麼?你不過是一個普通的秘卒,論品級也不過是個小班頭,哪用得着你賠命!”逄巽着急地道。
“你的命是你自己的嗎?是皇城司的!咱們一夥人來到大金,你的命就是我的,我不讓你死,你也不許死。東安鎮的事,你不過是出了個主意,沒我的同意,誰會聽你的?你也別自作多情!”英吉瞪着眼喝道。
厲紅娘什麼也沒說,只是渾身瑟瑟發抖,一雙美目望着宋錚,眼裡泛着閃閃的淚光。
宋錚自然知道衆人是好意,只好悶不作聲,心裡則暗罵自己,奶奶的,小爺我上一輩子活了二十八,這一輩子穿越過來也有三年多了,算起了也是過三十的人了,咋說話還這麼不走大腦?唉,還是欠修煉啊。
他卻沒想到,正是這句話,收服了英吉和逄巽的心。原來,大家只把他當作一個智囊。雖然倚重他,照顧他,卻只算一個普通的皇城司人員。而從這一刻起,他成了英吉和逄巽的生死弟兄!
半晌之後,待大家心情都平復了,英吉道,“好了,剛纔我也說了,事情不一定那麼悲觀。東安鎮的事,我們就先放下,商量一下另外一件事,看看應該怎麼辦!”
衆人回過神來,還有一個天大的事等着處理呢。
宋錚吁了一口氣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瞭然手中的這些情報,完顏玉都應該不知道。即便是瞭然讓人給貪瀆的官員送去了信,也不會告訴完顏玉都。畢竟,這是他通過懷忠搞到的。他也不想讓完顏玉都看穿他與瞭然的關係。”
“那我們把了然的底細設法告訴完顏玉都如何?完顏玉都豈不是會和了然翻臉?”厲紅娘想到一個辦法。
宋錚輕輕搖了搖頭,“現在恐怕還不行,在這個時候,完顏玉都是不會和了然內鬥的。如果要處理他,也要等到完顏玉都登位之後。”
英吉點了一下頭,“小郎所說不錯,我們要做的,首先是將這個情況反應給完顏章壽。其次,就是看看有沒有辦法,把那個黑木箱弄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