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錚發現,自己低估了這一百斤火藥的威力。巨大的爆炸聲,讓宋錚一下子前撲倒地,耳膜震得生疼。緊接着,碎磚、碎瓦塊,混雜着幾塊血肉,從天而降,霹靂啪啦地落在宋錚周圍。趴在地上的宋錚緊緊抱住頭,隱約覺得有一塊東西砸在頭上。
藉着騰起的火光,宋錚扭頭一看,正是半塊碎了的手掌,上面僅餘兩根手指。
爬起身子,宋錚晃了晃腦袋,只感覺一陣陣嗡嗡聲,周圍什麼聲音也聽不到。他知道,這是聽到巨大聲響的後遺症。他回頭看了一眼,後院牆已經被炸塌了半個,而發生爆炸的屋子,已經化作一片瓦礫,僅剩下靠近鐵匠家一邊的山牆。而在前面院子裡,不見一個人影,全被震昏在地上,生死不知。
在茅廁的懷仁應該能夠倖免吧?宋錚也不敢肯定。此時,周圍院子裡開始亮起了燈光,宋錚知道,這裡不能多呆!他一蹬地面,身子就躥了出去。向西出了衚衕口,又向北拐,接着鑽進了另外一條向西的衚衕裡。
一刻鐘後,他回到了元好問的小院門前。輕叩了兩下,二黑將門打開,宋錚閃了進去。此時,他的耳朵終於恢復了正常。
逄巽和厲紅娘都在屋裡等着他,油燈亮着,不過,窗戶卻被封得嚴嚴實實,從外面根本看不到燈光。
見宋錚灰頭土臉地進來,身上還有血跡,兩人連忙站起身子。
“小郎!你傷在哪裡了?”厲紅娘兩步趕了過來,繞着宋錚轉了一圈,不停地查看那幾處血跡。
“我沒受傷!都是那羣和尚的。”宋錚連忙解釋道。
“鐵牛坊那邊怎麼樣?我剛纔隱約聽到那邊傳來爆炸聲,能傳這麼遠,聲音應該很大吧?”逄巽有些愧疚。當時,他曾要求和宋錚一起來引爆炸藥,被宋錚拒絕了。逄巽也知道自己的靈活性和速度都不及宋錚,也沒有堅持,不過,看到宋錚如此模樣,他知道,若是自己幹這件差事,定會被炸傷。
“你幹嘛不把引線弄長一些?小郎若是傷了,你怎麼交待!”厲紅娘瞪了逄巽一眼。
“我……”逄巽不知道如何解釋,他也沒見過一百斤火藥爆炸是什麼樣子,自然沒想到其威力這麼大,以宋錚的身手都有些躲閃不及。
“姐姐,不關逄二哥的事,”宋錚連忙勸道,“你看,我這不是沒事嗎!”
“你看看你!還有個人樣嗎?讓那些人多活幾天又怎麼了?反正最後有大金的軍隊去對付,你逞什麼能!”厲紅娘又將矛頭對向宋錚。
“姐姐,我再也不會這麼冒險了!”宋錚急忙軟語相求。
厲紅娘雙目有些發紅,扭頭出了屋,向另一個房間走去。很快,她打來一盆水,又給宋錚拿來一身衣服來。宋錚也不敢多說話,連忙清洗了一下,恢復本來的面目。
這時,逄巽才問道,“小郎,那邊怎麼樣了?”
“一片瓦礫,懷恕與那羣和尚都活不了,懷仁應該能跑出去!”宋錚將與懷仁見面的情況,及爆炸的景象說了一遍。
“這麼說,耶懷就是懷忠?”厲紅娘的情緒也冷靜下來。
宋錚點了點頭,“我本想炸死那個血狼高手,後來,只去了懷恕等人,我也沒多考慮,就把炸藥點着了。我……”
剛說到這裡,宋錚忽然想到了什麼,站了起來,“不好,逄二哥、姐姐,必須馬上把咱們的人撤回來!”
逄檜和厲紅娘也一時色變,顯然也想到了。如果炸死的是血狼的人,耶懷不一定會做什麼,因爲血狼只不過是他手中打探消息的工具,正如上次剿滅了仙露臺坊據點一樣,耶懷雖然發現了皇城司的人,卻並沒有立即動手。
這一次,死的可是瞭然手中的中堅力量,也是他賴以準備復辟大遼的資本。特別是懷恕此人,幾乎是替瞭然指揮整個大金律一宗所有的幫衆。現在,懷恕成了飛灰,那瞭然禿驢還不拼了老命來報復?
“姐姐、逄二哥你們馬上聯絡咱們的人,讓他們分散轉移,暫時隱蔽身份。我去一趟左相府!”
逄巽面色冷峻,“好!紅娘,你告訴由你統領的那八個人,都把各自的秘藥準備好了,一旦發現自己身臨絕境,立即吞藥自盡!絕不能讓敵人捉活口!”
厲紅娘點了點頭,“你我也一樣!”接着便轉身出去。
宋錚沒想到,自己圖一時痛快,卻能造成如此困境,暗自有些後悔。逄巽拍了拍他的肩膀,也跑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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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相府的秘屋中,宋錚顧不上欣賞那些名貴的字畫,而是靜坐在椅子上,眉頭緊皺。藏身於此的兀舍,爲宋錚倒上查水,便退了出去。兀室已經去了城東的東安鎮,準備在那裡重新給血狼的人挖個坑。
盞茶過後,略顯疲憊的完顏章壽進了屋子。若非完顏玉生叮囑他,自己不在中都時,由宋錚代其行事,完顏章壽也不會在凌晨剛入寅時來見宋錚。
“左相大人!”宋錚站起身子,拱了一下手。
“小郎不必客氣,你深夜前來,可是有什麼急事?”這個時候,完顏章壽也不客套。
“大人是否知道,國師瞭然乃前朝遼國餘孽?”
章壽點了點頭,“玉生告訴過我此事。不過,現在似非對付他的時機!”瞭然曾被老皇帝尊稱爲國師,在大金威望頗高,沒有絕對證據,實在不好對付他。
“在下剛剛探聽到消息,瞭然的大弟子懷忠,就是中都血狼的負責者耶懷!”宋錚拋出第一磅重彈!
“什麼?”完顏章壽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此前他知道了然與完顏玉都勾結,就吃驚不小,現在來看,瞭然居然變相地掌握着大金唯一的秘密機構,怎麼不令其吃驚!
宋錚未待章壽把這個消息消化完畢,便拋出了另一枚重彈,“今夜丑時,鐵牛坊的小院發生爆炸,瞭然的二弟子懷恕,及律一宗十數名和尚被炸死了!這個懷恕,平時就代瞭然出面,指揮整個律一宗的人。”
“炸死了?”完顏章壽先是一愣,接着拍了一下桌子,“死得好!小郎又立了一大功。”臉上的疲憊之色也消散了。
宋錚冷靜地望着他,“左相大人,瞭然失去如此臂助,固然實力受損,但也會招致他的瘋狂報復。他手下的那些和尚,以及耶懷掌管的血狼,都不是吃素的!”
血狼惡名在外,章壽也不禁皺了一下眉頭,“小郎,我們應該怎麼做?”
“怎麼做?一下子死這麼多和尚,當然是要派人去好好保護崇孝寺,紫檀精舍那個地方不錯,就讓瞭然好好呆在那裡吧!”宋錚嘴角微翹,“至於血狼那邊,聖上應該會有辦法吧!”
章壽翻了個白眼,他自然明白宋錚的意思,就是把了然囚禁在紫檀精舍那個地方,不讓他與別人接觸。“小郎的意思是說,把了然是大遼人的事告訴聖上?”
宋錚點了點頭,“左相只需要告訴聖上,瞭然的本名複姓耶律就行了。最重要的是,耶懷是瞭然大弟子的事必須讓聖上知曉。”
章壽沉思了片刻,點了點頭道,“小郎說的不錯,聖上現在還算清醒,會調動武衛軍,作出安排的。不過,瞭然的那些幫衆……”
“似不宜動他們,據那邊過來的消息說,中都各個寺中,律一宗有千餘名教衆,如果大規模追查逮捕,很容易引起荒亂,特別是在這個時候,如果不把二十萬武衛軍全部集中在中都城的話,最好不要動他們。他們羣龍無首,應該掀不起多大的浪頭。”
章壽點頭道,“好,我明天一早就進宮。”
宋錚又問道,“左相大人,你瞭解溫雄溫將軍嗎,按照武衛軍北南西東的順序,現在應該是溫將軍的北門武衛軍負責中都治安吧?”
“溫雄此人是武衛軍算裡年齡最大的將領了,今年應該是50歲了。此人是陛下一手提拔起來的,對陛下忠心耿耿。爲人謹言慎行,甚至還有“悶口葫蘆”的綽號,與南門武衛軍主將、大大咧咧的完顏沙虎正好相反。”
“大人與之關係如何?”
“君子之交!”
君子之交淡如水,看來章壽與溫雄關係一般。宋錚有些無奈地道,“大人貴爲左相,難道對中都的事一點權力也沒有嗎?”
“也不是,去年中都尹病故,聖上便命我兼任,如果沒有這麼多事的話,這個位子應該是六殿下的。中都尹下有各級捕頭衙役三千餘人,平時也在各個坊間巡邏治安,追捕押送罪犯。而武衛軍只負責在大的街道巡邏,平時抓到個小毛賊之類的,也交給地中都尹,只有特別重大的事,比如大規模的鬥毆,武衛軍纔會參與鎮壓。由於武衛軍威名赫赫,又總是走在最顯眼的地方,以至於很多外人誤以爲大都只有武衛軍負責。”
宋錚心中一喜,“大人,我看,不如借上次剿滅血狼以及這次的爆炸事件,把三千衙役捕頭都利用起來……”
章壽哈哈一笑,“小郎的意思我明白了,我會讓其加緊巡邏、嚴格宵禁,限制住血狼和律一宗的活動!雖然中都勳貴衆多,但在這個特殊時期,誰也不想觸楣頭!”章壽哼了一聲,眼中也閃出一線寒光,“小郎先回去吧,我帶人去鐵牛坊那邊。若你與逄頭領沒有合適的藏身之地,大可以回到我左相府。血狼的人雖然膽大,卻也不會鬧到我相府裡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