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來的兩天,老皇帝動作不斷,第一個便是重修太子府。
完顏玉璜死後,爲了照顧好完顏璟,老皇帝讓兩個太子妃和完顏璟都搬到了玉華宮。由於沒有再立太子,原來的太子府便封存起來,十多年過去了,一些地方已經出現了破敗。這一次,老皇帝又下令將其進行整修。
這一招讓人有點捉摸不透。
經過上次的逼宮事件,老皇帝的身體更差了,宮中傳來的消息說,太醫已經斷定,老皇帝也僅有月餘的壽命,在嚴冬到來之前,便要離世。在這種情況下,老皇帝爲何要修太子府呢?老皇帝雖然信佛,但並不糊塗,對自己即將魂歸極樂應該很清楚。到時候直接傳位不就完了,這時候再費心費力去修太子府,就有點勞民傷財了。
第二個動作便是令禮部正式與樑乙越會談,商量西夏公主嫁到大金的婚期,及各種嫁娶的事宜。要求禮部在一個月內拿出結果來。
這道命令讓完顏玉生和宋錚都嚇了一跳。婚期確定後,加蓋了國璽,李邕熙嫁給完顏玉都便成了定局。對於完顏玉都來說,這便是得到了大夏國的支持。無疑給完顏玉都即位又增加了助力。
第三個消息則更爲震憾,老皇帝親口對左相和右相言明,由於自己身體不佳,無法有效地管理地武衛軍,想重新設立武衛帥。這個武衛帥必須是皇族,而且必須是掌軍經驗豐富的老臣。當然,老皇帝還言明,新的武衛帥統領京城東南西北四門外的武衛軍,而三千禁軍並不由武衛帥管轄,仍由現任兩位禁軍左右都統負責。
此消息一出,震動了大金高層。武衛帥一職實在太過重大,直接負責中都防衛。儘管老皇帝將禁軍從武衛軍中分離出來,但禁軍畢竟只有三千。與二十萬武衛軍相比,相差懸殊。老皇帝又言明需要老臣,這就排除了完顏玉都和完顏玉生、完顏玉琿等人的可能,這就更讓人費心捉摸了。
這三個消息中,根本沒完顏玉生什麼事。完顏玉生急着向宋錚問計,可惜宋小郎也被搞糊塗了,鬧不清怎麼回事。這兩天,完顏玉生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定,可惜限於目前的狀態,只能通過兀室和已經到中都的兀舍,與左相完顏章壽商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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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錚也遇上了麻煩。
就在老禿驢忽悠李邕熙的第二天,宋錚剛剛進入來寧館,便被樑乙越叫去了。
這一次會面的地點比較特殊,是在前院側面的廂房裡。老傢伙坐在屋子裡,旁邊則站着兩個護衛,其中一人手裡拿着一把寒光閃閃的尖刀。旁邊是一隻羊羔,不過,羊羔的前後腿已經被捆了起來,歪倒在地上,不停地扭動着身子,嘴裡還發出咩咩聲,卻被一個護衛踩住脖子,動彈不得。
宋錚見這個陣勢嚇了一跳,這是啥意思?“殺羊駭人”?
樑乙越見宋錚進來,便揮了揮手。拿刀護衛彎下身子,一刀將羊後腿上的皮劃破,留下一個半尺長、半寸深的血口子。接着護衛又接連劃了幾刀,比照羊後腿上最肥美的肌肉,割出一個不規則的形狀。那隻羊羔拼命地蹬腿狂咩,卻被另一個護衛按住,動彈不得。
這時,拿刀護衛將手指摳到羊腿上的口子中,一用力,一塊羊皮便活生生地撕了下來,扔到了旁邊的簍子裡。接着,護衛將羊羔腿上滲出的血用刀颳了一下,然後輕輕一旋,一塊薄薄的羊肉便切了下來。他用刀挑着,轉身放在樑乙越面前的盤子裡。
樑乙越也不用筷箸,直接下手拿起那片羊肉,在另外一個盤子裡蘸了一點鹽巴,便塞進嘴裡開始咀嚼,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樣。
這“割鮮而食”實在他媽的噁心!
宋錚緊閉着嘴脣,強忍着心中的嘔吐之意。宋公子不是沒殺過人,也不是沒見過血。可直接從活羊羔身上割肉吃,有些超乎他的想象。他不禁暗咒樑乙越,最好傳染上羊角瘋纔好。
樑乙越一邊吃,一邊目視着宋錚,見他沒被嚇倒,不禁微微點了點頭。這少年並非那種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倒也有些膽色。
老傢伙吃完了一片,另一邊,護衛已經又割下一片送了上來。這“割鮮而食”講究的就是一個鮮勁兒,護衛絕不會一下子割下好幾片在盤子裡放着,而是現割現吃。
最可憐的是那隻小羊羔,兩隻眼瞪的滾圓,渾身繃緊,不住地打挺,卻無力擺脫被割的命運。
樑乙越吃了將近一炷香的時間,直到將兩條羔羊腿上的肉都吃得差不多了,這才罷休。那隻羊羔被擡了出去,賞給了其他護衛。早有婢女進來,奉上了銅盆,樑乙越淨了一下手,便接過另一個婢女遞上的茶水,漱了一下口,便嚥了下去。
這個過程中,宋錚在旁邊咬牙看着。羊羔擡出去後,他暗舒了一口氣,這才發覺自己的後背和額頭上,都見了汗。
樑乙越顯然對恐嚇的結果比較滿意。他揮了一下手,將其餘人等都打發出屋子,這才說道,“宋護衛,聽說你昨天給小姐改詩了,而且改得還不錯?”
宋錚怵然一驚,心思電轉。昨天自己急於想打擊完顏玉都在李邕姬心目中的形象,說了一通“減丁”、“一將功成萬骨枯”之類的話,現在這個老傢伙找自己算帳來了。
他擦了一下額上的汗珠,作出心有餘悸的樣子,“回大人,小姐天資聰穎,對學習漢詩非常有天賦。在下只是臨時湊趣罷了!”
“臨時湊趣?哼!”樑乙越將茶杯往桌子上一頓,面現怒色,“改詩也就罷了,爲何說那些混帳話!膽子不小啊,大金和西夏的國策,可是你一介書生可以議論的?是不是不想要命了?”
宋錚連忙拱手道,“在下知錯了,以後一定不談國事,只說漢文!”
樑乙越眯了一下眼,“還有以後?你可知道,即便我現在把你砍了,你們大金國也不會說什麼!”
威脅我?宋錚暗怒,“昨日在下不過是就事論事而已,且沒說過影響兩國邦交的話。如果大人對在下不滿意,大可放我離開,又何必血濺五步呢?大人應該清楚,這個護衛並非在下願意幹的。我雖然一介書生,卻也知道士可殺不可辱,況且就算在下無足輕重,但要在這來寧館裡殺人,大人還是免不了一些麻煩的。”
樑乙越大怒,站起身子,手指宋錚道,“你莫非以爲我真的不敢殺你?”
宋錚恭敬地回道,“大人自然敢殺我,如此多的護衛在外面,在下也沒有反抗之力。不過,在下將小姐救回來,可是有數百武衛軍看着呢。現在如果我死在這個院子裡,大金百姓會如何看待大人,還望大人三思。在下知道大人是爲兩國和親而來,在下一條賤命倒也沒什麼,要是影響了兩國之間的美事,在下就百死莫贖了。”
樑乙越眼中寒光閃閃,死盯着宋錚。
宋錚也不和他對視,而是彎着腰,仍然是一副恭敬的樣子。
足足有一盞茶的工夫,樑乙越才冷哼一聲,重新坐下。
宋錚心裡舒了口氣,回道,“大人,在下實在擔當不起這護衛之職,現在就此別過!”說罷便轉身向外走!
“慢!”
“大人還有什麼吩咐?”宋錚回過身來。
“我念你年幼無知,暫且饒過你這一次!不過,你卻不能走!”
見宋錚有些疑惑地望着他,樑乙越卻長嘆一口氣,臉上竟然是落寞之色“這護衛你還是幹着吧!熙兒現在不方便出門,悶在這裡會亂髮脾氣的,你去陪她說說話。她不遠千里來到中都,也夠難爲她的!”
幹啥?改打溫情牌啊?你這個老傢伙變臉倒挺快的!宋錚不禁有些鄙夷。不過,宋錚知道,老傢伙這番話半真半假,他對這個李邕熙,還是有些疼愛的。
“不過,你要記住!”樑乙越的臉色又嚴正起來,“像‘減丁’之類的話不準再提!熙兒心白如紙,你那樣的話會嚇壞了她。另外,你們的二皇子完顏玉都,小姐對其甚爲傾慕,若小姐再問你完顏玉都的事,你應該知道怎麼說吧?”
宋錚點了點頭,“二皇子爲我爲大金第一名將,俊逸不凡,英雄無雙!”在心裡卻暗加了“個屁”二字。
“你很聰明。熙兒將來是要陪着我西夏公主嫁過來的,我希望她在嫁過來之前有個好的心情,也希望她有個好的歸宿!”樑乙越又循循善誘起來。
什麼陪嫁!你那熙兒是正主!老傢伙現在還想忽悠我。現在宋錚肯定,他對李邕熙說的話,幾乎一字不漏地傳到了樑乙越的耳朵裡。不用說,李邕熙身邊的宮女,給樑乙越打了小報告。宋錚以後如果再想說什麼完顏玉都的壞話,那就不容易了。
“好了,你到後院去吧,剛纔的事,我想熙兒不會知道吧?”樑乙越眯了一下眼,看着宋錚。
宋錚哪裡還不知道他的意思,“今天在下一到來寧館,就直接去了後院!沒見過大人!”
樑乙越讚許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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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西側是同樂園,這裡集中了太子府、右相府及兵部、刑部、工部高官的宅子。已經正式娶妻生子的完顏玉都,也在這裡有一所府第,與完顏京的右相府。
此時,一個二十多歲的白衣公子,正在二皇子府後的一所院子裡,與一個五十多歲的黑衣老者談話。
黑衣老者道,“黃公子,我已經告訴你了,我家主人仍然在汪古部大營裡。一時半會兒,還回不來。對於黃公子的好意,我們心領了。不過,黃公子畢竟是大齊人,來大金並不安全。你還是回去吧!”
被稱爲黃公子的人,自然是黃嵩。他跨過黃河,一路快馬加鞭,終於來到中都。然而,令他沒想到的是,他的熱臉貼在冷屁股上。完顏玉都不在中都,而他手下負責與自己聯絡的人雖然禮數周到,卻並不熱忱。閒談中,似乎還怪他沒有安排好人手,以至血狼的人全軍覆滅。
黃嵩解釋了數遍,對方依然是不冷不熱的模樣!饒是黃嵩智計不凡,卻也無何奈何!
眼下,對方要下逐客令了,黃嵩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不過,他還是強忍憤懣,誓要等到完顏玉都回來!(有些卡文,晚了些,所以便多寫了幾百字,回報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