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花把我帶到那一輛豐田越野車旁,說是她要給我看的東西就在車裡,她打開車門之後讓我自己去看,而她自己則轉身站在一邊,並且是背對着我的。
我看到王小花這樣,心裡本來就打鼓,對她即將給我看的東西帶着既好奇有恐懼的矛盾心理,那知就在這時,我聽到了張棗的聲音,他問:“小花……是……是誰來了?”
我嚇得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這裡怎麼會出現張棗的聲音呢?而且這個聲音聽起來,好像異常沙啞和無力,我一開始還以爲張棗是受傷了,纔會有這樣的聲音,畢竟他和馬俊雲一起出去的時候,我就預感到,他和馬俊雲一定會發生一些衝突的,現在我在這裡遇到了張棗,很可能就是他受傷逃跑之後,被王小花救到這裡來的。
我心裡面是那樣想的,但是讓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我看到的張棗並不是一個受傷的張棗,而是一個蒼老的張棗,他的臉上佈滿了皺紋,嘴脣單薄得就像一層草紙一樣,正在上下煽動着。
也許是感覺到有手電光照射到他,張棗緩緩的睜開了他那雙凹陷進眼眶的眼睛。我看到了一雙渾濁無神的眼睛,他看向我,但是由於手電光的緣故,我相信他一定什麼也沒有看到。
他動了動身子,肯定是想坐起來,或者做其他的動作,但是他已經沒有那樣做的力氣了,他僅僅只是動了一下身子,然後就不會動了,嘴脣顫抖得厲害,雙眼釋放着哀憐的神光。
我的內心突然感到一種莫大的悲哀和恐懼,現在躺在我面前的,是一個年近古稀的張棗,一個遲暮之年的張棗,一個只能躺在簡易棺材裡等死的張棗,而我認識的張棗呢,他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充滿朝氣和活力,兩相對比,我真的無法相信我看到的是真的,但事實是,這個張棗活生生的就在我眼前。
他顫抖着喊王小花的名字:“小花……小花……你在哪裡?你……在哪裡?”
我把手電光從他的臉上移開,轉身看了一眼黑暗中正在微微啜泣的王小花,心中升騰起一團厚重的疑雲。
我問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個人,真的是張棗嗎?”
王小花顫抖着蹲了下去,把頭埋在雙臂之間,啜泣道:“我……我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嗚嗚……”
張棗聽到了王小花的哭聲,用蒼老的聲音焦急的問道:“花……花兒……是誰……惹你生氣了?”
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了,猶豫了一下,我決然地轉而回到越野車上,索性上了車,蹲在張棗躺着的玻璃箱旁邊,用手電筒照着自己的臉問他:“張棗,你認識我嗎?你知道我嗎?我是龔曉林,如果你認識我,請你告訴我你這是怎麼了?”
玻璃箱中的張棗看着我的臉愣了一下,突然激動的將手擡了起來,指着我一副想要說什麼的樣子。
我說:“你彆着急,慢慢說,我聽着呢。”心中卻是吃了一驚,難道這個張棗真的認識我,如果他認識我,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這個張棗和離開營地去找王小花的那個張棗是同一個人,如果是同一個人,那麼他爲什麼會在一天的時間內變得如許蒼老呢?
張棗艱難的喘了幾口氣,斷斷續續的道:“你是……你是考古隊的人?”
我愣了一下,這個張棗沒有認出我來,如果他是我認識的那個張棗,他的第一句話應該是問我:“龔哥,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心中有些許慶幸,可能是因爲這個張棗並不是我認識的那個人,所以我不需要太多的傷情了吧。
我搖頭對他道:“不是,你說的是哪個考古隊,是十年前來塔克拉瑪干沙漠考察尼雅遺址的那支考古隊嗎?”
張棗點了點頭,疑惑不解的問我:“你知道那個考……考古隊……那你怎麼會不是?我認識……認識你,你叫龔……龔曉輝。”
我說:“我哥纔是哪個考古隊的,他就叫龔曉輝,也許我們兄弟長得比較像,你把我認成他了。對了,你能告訴你爲什麼會認識那支考古隊的人嗎?你現在的又是怎麼回事?”
張棗越來越虛弱,我看着他的臉最感覺哪裡不對勁,但是一時間也無法看出來。正在這時,王小花突然走了過來,她看了看玻璃箱中的張棗,又看了看我,神情異常沮喪悲傷。
張棗連續張了幾次嘴,但是始終沒有說出話來,我也不知道要不要再問他,看他的樣子,就像馬上就要斷氣了一般。
王小花擡起手看了看手腕上的手錶,突然低聲對我道:“龔哥,他……他不行了。”
我也悲傷的說:“我知道!”
王小花帶着哭腔道:“你不知道。”
我愣了愣,這有必要跟我較真嗎?我怎麼會不知道呢,張棗的情況我看在眼裡,我知道這不是尋常的現象,張棗可能馬上就要失去生命了,他的遭遇很詭異,我很同情他,也感到莫大的恐懼。
然而就在這時,我聽到了一聲輕微的嘆氣一樣的聲音傳進我的耳中,連忙低頭去看張棗,原來就在剛剛我們談話的時候,張棗居然已經斷氣了。
他的嘴巴還在張着,渾濁的雙眼還在睜着,臉上滿是疑惑和不解。還有痛苦和留戀。我想這個張棗死的並不是那麼“安逸”,他還有千百個疑問沒有找到答案,他也還有一個放不下的女人活在世上。
王小花沒有哭出聲來,她出奇的鎮定,只是默默的伸手將張棗的雙眼蓋住。我這時才注意到,就在剛剛那一小段時間內,張棗頭頂的黑色頭髮,幾乎已經完全變成了銀白色,他臉上的皺紋也密集了許多,臉上帶着一層暗淡的烏青色,我一直沒有注意到這種隱晦的顏色,以爲只是這個蒼老的張棗長了老年斑,但是現在看起來,這種烏青,更像是掩藏在我們身體裡面那種神秘物質。
我內心深處的那種恐懼感更加強盛了,我好像能夠感覺到,我的身體裡面正潛藏着一隻魔鬼,他正在無忌憚的吞噬着我的生命精氣,說不定再過幾天,我也會突然變老,變成一個“年近古稀”“老態龍鍾”的龔曉林。
如果真到了那個時候,我一定選擇孤獨的死去,我不想見任何人,其實死在這沙漠之中未免不是一件好事,地爲牀,天爲被,屍體也不會腐爛,說不定百年之後還可以供奉在博物館呢……
我的心無法靜下來了,腦海中全是各種各樣的奇思妙想。王小花讓張棗合上雙眼之後,用一件舊衣服蓋住了張棗躺着的玻璃箱,然後回到了她那間單獨的“沙漠之屋”中。
在這個時候,我不知道應該進去安慰她,還是遠離她,讓她獨自一個人盡情的哭泣,以發泄心中的悲傷。
實際上我自己也是悲傷,張棗對於我來說,更像是一個朋友,我目睹了我的老朋友老態龍鍾的躺在玻璃箱裡等死,孤獨而無助,死了之後,沒有鞭炮和花圈,頭七也不可能有紙錢和滷豬頭了,這是一件多麼悲哀的事情,又是一件多麼淒涼孤獨的事情。
我走到王小花的木屋門口,隨意拿了一塊爛帳篷的帆布鋪在地上,然後就這麼仰天躺下。我聽着屋內王小花低聲的啜泣聲,看着天上的孤星獨月,感覺此時此刻,這世界沒有半點生機和活力,全都被悲傷和黑暗籠罩着。
那時,夜已經很深了,連晚上出來覓食的動物也應該收工回家了吧。我累了一整天,躺下沒有多久,終於迷迷糊糊的睡去了。
在夢中,我夢見了兩個王小花和三個張棗。他們在一起歡快的交談,一起和我探討走出塔克拉瑪干沙漠的路線,我們還一起討論了十年前的那個考古隊,其中一個張棗說,他以前和我哥就是同事,所以才認識我哥的。但是另外一個張棗立即反對說,事情不是這樣的,他認識我哥,完全是因爲在古墓中見過。最後那個張棗,胸膛上還插着一把水果刀,鮮血汩汩的往外冒,他對我說,他不認識我哥,就認識我,是我放任馬俊雲殺了他的,他陰慘慘的對我笑了一下,突然消失不見了。
我大聲喊:“張棗……張棗……”剛喊了兩聲,那個老態龍鍾的張棗對我說:“龔哥,我也走了,你後面來。”然後他突然就倒在了地上,化成了一堆黃沙。
我又大聲喊張棗的名字,身心疲憊的我看了一眼最後剩下的那個張棗,他站在那裡看着我笑。我本想告訴他什麼,但是突然間,一把匕首從他身後穿了出來,把他的胸口殺了一個對穿,張棗噴出一口鮮血,一臉痛苦和不解的看着我,埋怨的問道:“龔哥……你……你爲什麼不提醒我……馬俊雲會……會殺我……”
夢到這裡,我突然聽到了王小花的聲音,她就在我耳邊大聲喊:“龔哥……醒醒,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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