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不,我們倆再把這血統傳給你一次?”
馬飛鵬向來不是一個客氣的人,對自己的結拜兄弟更是如此——當然,他此行的目的也是如此。
“豈不美哉?”馬飛鵬咧起嘴角,三人相視大笑。
“呃……那……各位既然是故友重逢,那我也就不打擾了,哈哈……”三人轉身一看,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撓着腦袋出聲,嚇跑了四周鳥獸的龐然大物正是被晾了好久的撼地者。
撼地者此行過來,本來是要在狼人這裡“討一個說法”,要對方將馬飛鵬這個“優秀的繼承者”讓渡給自己的。但現在看來,他實在是不覺得自己與這個小輩的交情能比得上眼前這三位久別重逢的兄弟。再加上被放在原地晾了半天以及無法加入話題的尷尬,他也沒有了在此地久留的心情,還不如就此告辭來得乾脆一些。
但不知道爲什麼,撼地者突然覺得自己面前的這兩位表情有些詭異。
馬飛鵬三人面面相覷,他們的笑容就那麼凝固在那裡,與其說是詭異,倒不如說是尷尬,而且是比撼地者當前因挖牆角不成反而碰到鐵板的尷尬更加濃重的尷尬。直到最後,還是德魯伊捋了捋自己的鬍子,上前示意,清清嗓子道:
“咳咳……撼地兄此次前來,護送我等故友與我等重逢,本應隆重酬謝,但念及老兄歸意濃重,便不做過多強求了。只希望,老夫日後能爲老兄盡一絲綿薄之力,以償清今天的不是。”
撼地者頓時分寸大亂,他本就是個老實人,此刻更是被自己的良心來了一個重重的暴擊——昆卡水刀小小長大帶強化圖騰和海象神拳的那種。
他們竟然還覺得是他們自己做錯了!撼地者頓時覺得無地自容。
原來,撼地者在來的時候並沒有將自己真正的來意向德魯伊說個明白(也有可能是他嘚哩吧啦一大堆對方沒聽清),對方壓根就不知道他這次跑過來是幹什麼的,於是陰差陽錯之下,竟是將自己當成是一路將這位小友護送過來的恩人了!
而且這兩位竟然還以爲自己要走是因爲他們沒能盡到主人的義務,將他晾在一邊太久而使得自己不高興所導致的!
“哪裡哪裡……不敢當不敢當……我這次前來也不過……唉……”撼地者手舞足蹈地推脫着,眼神更是在心虛的驅使之下四處亂飄。
作爲一個生性老實的傢伙,撼地者是死也不願這麼平白無故地讓對方欠下自己一個人情的。但無奈自己本爲一塊愚笨的磐石所化,人心之學根本比不上見多識廣的德魯伊,最終逃也似的離開了。
可他沒走到一半,眼睛卻是滴溜溜一轉,鬼祟地停下,轉過頭來:
“欸……既然二位執意要還我這個人情,那不如就此跟我重返遺蹟之戰吧?建功立業,殺身成仁,乃是男子漢爲世一大追求。兩位早日破開這荒謬天道,也是爲自己……”
“嗯?”這話說完,卻是不想到德魯伊與狼人的眼睛就這麼直直地看了過來,眼中的精光閃爍。
“我這就走……這就走……”撼地者渾身一哆嗦,逃也似的邁動雙腿,擺動雙臂,一路撞倒不少樹木土丘,跑了。
馬飛鵬心中看得好笑。
本來在遊戲中,撼地者無論是和德魯伊還是和狼人懟起來都是要吃虧的,因爲它畢竟只是個輔助,狼人與德魯伊卻是實實在在的後期的大核心。但在這個世界中,英雄們的實力卻是顯然不能簡單地用遊戲中的屬性評判的。雖然英雄們的實力並非平均,但評判的尺度,卻是以遊戲中的英雄故事背景爲準。
在刀塔二原本的故事背景中,撼地者這名英雄乃是上古泰坦們創世時留下的一塊巨石通靈所化,論資歷也可以算作是最老的那一批,而德魯伊雖然魔法資歷雄厚,但也不過是一介衆生中的一員而已。眼下看來,這頭上古巨獸的實力並沒有和他的年齡成正比,反而相比德魯伊來說還要更弱一分。
不過也有可能是德魯伊此時佔據森林主場的緣故吧。
“哼……原來是這樣,我說那個老實人怎麼會突然變成這個樣子……這份人情,那傢伙果然還是別想要了好。”在馬飛鵬一番解釋之後,兩人也終於明白了過來是怎麼回事,臉上的尷尬內疚之色也已消失不見。
“也罷,咱們不去管他了。眼下還是把我們三弟的血統傳承解決了再說。”在三兄弟中,馬飛鵬的實力最弱,年紀也最小,所以對方口中的這個“三弟”指的自然是他。
另一人輕輕地嗯了一聲,馬飛鵬的表情也隨着兩人的動作漸漸嚴肅了起來。
在對方說出“要不我們把這血統再傳給你一次”的時候,馬飛鵬終於明白了這個世上什麼才能叫做兄弟。
無論是在遊戲裡還是在現實中,馬飛鵬的交際圈內都沒有“兄弟”的位置,他的身邊永遠只有那些所謂的“朋友”和“盟友”。這兩種人是絕對算不得“兄弟”的前一種人,只能同甘而不能共苦;後一種,則彷彿是現代社會的大國外交一般,只有利益交換之間的冰冷正式,而缺乏真正的感情交融。但在這個連人類文明都不曾存在過的異世界中,卻是有兩個物種都不同自己一樣的傢伙做到了。
什麼是兄弟?就是當你落難之時,當你失去了以前一切的優越和地位時,他們依舊待在你身邊,不離不棄。
當你失勢之後,你的“朋友”們會在這一刻徹底蒸發地乾乾淨淨;你的“盟友”們更是會在第一時間考慮你剩下的利用價值,甚至還有可能在你最爲虛弱的時候對落在井中的你丟下一塊大石。就算是真正可以交往的朋友,又有哪一個會在你失業之後、在你失去了所有的經濟來源之後還一直幫助着你的?一次兩次可以,一天兩天可以,一月兩月也可以,但時間長了,友誼的小船說翻就會翻的,而且不需要他們對你冷眼相待,時間久了就是連你自己都會覺得不好意思。
但只有“兄弟”,會在這種時候絞盡腦汁給你重新找一份工作來。
“兄弟”的數量,在這個世上一向是不多的。高山流水,伯牙與鍾子期算是一對兄弟;春秋戰國,管仲與鮑叔算是一對兄弟;桃園結義,劉關張三人是義薄雲天的兄弟;而在飯都吃不飽的日子中受到接濟的馬克思,他與恩格斯之間又可以算作是一對兄弟;而馬飛鵬和他面前的這位開膛者——
也是一對兄弟。
馬飛鵬覺得自己肺腑之間的幾塊肌肉有些抽搐,涼的,很涼。
當初的自己,對這兩人來說是否也是那名可遇不可求的“兄弟”呢?在狼人人生的低谷時期,一直以來陪伴着他披荊斬棘,最終助他完成復仇的人的確是馬飛鵬,沒錯。
在遙遠的過去,在遺蹟之戰尚未開啓的遙遠過去上,這片大陸上有一個叫做斯洛姆王國的地方,統治那裡的是一個暴君,是一個揮戈四方,爲大陸上的人民帶來的無盡苦難的暴君。爲了阻止暴君的惡行,國內一個名叫安布里的貴族倒戈國王,發起叛亂。但最終,叛亂被鎮壓,安布里家族的所有人被屠戮一空,在處決安布里領主之前,國王對王庭的術士們下令,讓他們將安布里最後的小兒子變爲一頭巨狼兇獸,並讓發狂的它咬死老安布里。但法術失效,男孩化身巨狼,但理智尚存,國王不得不付出一隊精銳騎士的代價將其驅趕出去。而這頭巨狼,就是當今的貝恩霍勒。
少年多年以來一直藏身在在安布里過去的領地——安布里森林中,他雖然不再與人來往,但復仇的怒火卻從未在他的眼中熄滅過。他憑藉自己的力量,在斯洛姆境內重新集結了一批自己的人馬,然後肆然宣戰了他曾經的國王。在無盡的征服中,他殺死了曾經的國王,並且將他曾經的統治全部納入了自己的麾下,憑藉他的貴族血脈,他登上王座,成爲了新一代的統治者,光復了自己的家族。
而在這段故事中,從他走出安布里森林的那一刻就在爲他出謀劃策,最終助他奪取整個江山的的那名狗頭軍師,名叫馬飛鵬。
當初的伊莎貝爾被無盡的孤寂與負疚感折磨着,而當其在心靈的無盡苦痛中苟延殘喘時,幫他找到了他最後僅存的親人、將他一生的心病徹底根治的人還是馬飛鵬,也沒錯。
伊莎貝爾是一名德魯伊,也是這個世界上最後的一名德魯伊。德魯伊是一個擁有強大魔力的種族,但也是一個瀕臨滅絕的種族。雖然伊莎貝爾身邊那頭巨熊能夠或多或少地幫他排解掉心中的一些孤寂,但作爲種族中的最後一人,血脈極有可能在自己手上消逝已經是鐵一般的事實。作爲種族中最後的成員,倖存者們特有的的罪惡感永遠地困擾着他,讓他寢食難安。而就當他惶惶不可終日,險些抑鬱而死的時候,正在爲貝恩霍勒的復仇大計做準備的馬飛鵬在機緣巧合之下找到了他,告訴他可能的親人還在世上,讓他重新燃起了生活的希望。
但是就算如此,馬飛鵬也終究只是個有所圖謀的卑賤小人而已。
自己要接近狼人,是因爲自己想要對方的血統;自己會幫助德魯伊,也不過是爲了隱藏任務的獎勵而已。從始至終,馬飛鵬都是懷抱着極強的目的性去做事的;從始至終,他都只是一個惟利是圖的“玩家”而已。
德魯伊和狼人,是真兄弟,不僅是情感上的兄弟,而且是血緣上的兄弟——馬飛鵬幫伊莎貝爾找到的那個親人,就是貝恩霍勒。
但作爲一手幫襯他們走到這一步的馬飛鵬,在他們兩人面前卻是連半個“兄弟”也不敢提。
因爲他心懷愧疚。
但也正是因爲心懷愧疚,所以他想得到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