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
“我們什麼時候去前線?”面對眼前這個打扮得斯斯文文彷彿某個十六世紀貴族的紳士,馬飛鵬的手掌十分粗魯地撐在了他面前的木質圓桌上。
“不急。”說着,男子將自己面前酒杯輕輕地敲在了桌子上,酒館老闆察覺到這邊的異動之後馬上派了個招待過來,準備記賬。“我們可以等那邊把小怪清光了再去,有便宜不佔非好漢。”
“那你‘留杯’幹什麼?”馬飛鵬略帶嘲諷地問了一句。
“我不是都說了嘛。”男子懶洋洋道,“有便宜不佔非好漢啊?”
馬飛鵬頓時心領神會——現在過去,也有便宜可佔,但不一定是前線的便宜。
“這麼說來的話……?”
“嗯,你知道就好。”說着,男子朝着身旁的酒館招待點了點頭,又丟給了他幾個銅板。後者拿到小費,心滿意足地離開了這邊。
“其實真要說起來的話,前線的戰況其實有點棘手啊……”男子嘆了口氣道,“哨兵要塞的防禦實在是太堅固了,導致現在都沒能打下來。如果這種情況繼續下去的話,上頭估計要在守望走廊——也就是天輝中路高臺通向遠古野那一塊——加大兵力,直接從野區繞後夾擊爆破這座要塞了。”
“還沒打下來?”馬飛鵬有些驚訝,“你明明大前天才和我說我們之所以這麼晚進裡位面就是要等他們先把要塞推平好過來撈好處的。”
“而且你前天都還在說戰況對我們比較有利的。”
“情況有變嘛,”張強砸了砸嘴,“我記得網上有句話怎麼說來的?‘一個人越是工於心計,就越是會被隨機事件所困擾,永遠也無法抵達成功的【真實】’”
“是‘一個人越是工於心計,就越是會栽到自己所預料不到的事情上’。”馬飛鵬揮了揮手,“你把第三部反派和第五部反派的臺詞串一起了。”
“管你的,反正我就那麼個意思。”張強打斷道,“聽前面的人說,天輝最近在中路戰場投入了一種奇妙的傀儡兵器,打出來的傷害全是純粹傷害,一度令夜魘的攻勢無法進展乃至不斷潰退,要不是上頭投入了好幾個傳奇級的P級傭兵團強行拆掉了那玩意,夜魘這一波估計都要被打回河道後面去了……”
“這麼強?”馬飛鵬誘導着張強,試圖讓他多說一點關於這東西的信息——對於情報這玩意,馬飛鵬向來是如飢似渴的。既然天輝又多了一種新型的戰爭機器,那他就要儘可能地做好準備才行,不管他到底用不用得上。
只可惜張強似乎不想和他多說什麼了,他搖了搖頭,進入了正題:
“先不說這種沒用的事情了……等會兒我們的第一站是怒潮港,我們從那裡搭船穿過邊境之河到對面去。”
怒火港位於夜魘中路河道坡道左邊,是這片大陸上爲數不多的海港城市。它的“怒潮”之名,則是得源於夜魘陣營中赫赫有名的海戰強手——潮汐獵人利維坦。
相傳在某次夜魘的登陸作戰中,夜魘的運輸艦隊不知怎的被正在河道正中間乘風破浪準備前往上路野區的昆卡撞了個正着。在那柄名爲潮汐使者的強大兵刃面前,夜魘的這羣旱鴨子根本就沒有一點還手之力。在將夜魘的船隊全部屠殺了個乾乾淨淨後,甚至連那些小型的逃生用舢板都沒有放過的昆卡乘着水流漂向了他應當前往的戰場——做到這一切,昆卡僅僅是操縱着水流捲走了那些船隻和坐在它上面準備奔赴戰場的士兵們而已,整個過程是如此地高效而迅速,乃至於所耗時間甚至沒有超過十分鐘!
而也正是他如此輕蔑的舉動,在不知不覺中觸怒了在海洋下沉睡着的海洋巨人——潮汐獵人利維坦。
如果那幾艘運輸船上搭載的僅僅是夜魘的普通的商船民船也就罷了,可偏偏那裡頭還有一些來自傭兵團私人僱傭的武裝運輸船;而若是那些武裝運輸船上搭載的運輸船僅僅是一些普通的史詩級傳奇級傭兵小隊也就罷了,可偏偏那些運輸船中還有一些深海教廷的勢力在裡頭!
深海教廷是一個人數極少的小型宗教組織,在整個夜魘中佔據到的信徒比例甚至不到全夜魘信徒的0.1%。但在與此同時,也請千萬不要看他們人數少就隨便小瞧了人家,因爲在稀少的信衆背後,人家的背景可不是一般的大!
深海聖教是一個僅在沿海區域受到歡迎的小衆宗教,但他們所供奉的神明,卻是傳說中的深海至高——深淵觸手麥爾朗恩。
沒錯,他們的信仰和潮汐的信仰完全一樣。也就是說,昆卡這個潮汐的死對頭在潮汐的頭頂上弄死了他這個大主教麾下的一大幫本來就爲數不多的信徒——而且如果光是這樣也就算了,可昆卡還偏偏好死不死地讓這幫神棍犯了忌。
在深海聖教的教旨中,深海教的信徒永遠不能死於潮汐或是海浪——信奉深海聖教的人既是大海的子民,他們的信徒就等於大海的一部分,大海的一部分也是他們的信徒。被大海殺死,那就等於是自殺。而因爲自殺而逃避自己生前的責任不去侍奉他們的神的信徒,在他們的教旨中要下地獄。
如果這是在平時,那深海聖教的信徒們顯然還沒可能那麼容易就載在海浪手裡——爲了不下地獄,這羣傢伙當然會好好練水戰。但現在的問題是……這羣傢伙很不巧碰上了一位英雄,而且更不巧的是,這名英雄爲了追求屠殺效率還使用了他們最討厭的那種方式。
於是潮汐這個大主教生氣了,爲了給信徒們報仇,他獨自前往了他們的深海聖所,在那裡接受了來自神明的賜福。在半天之後,來自麥爾朗恩的憤怒席捲了整片河道,滔天的巨浪卷地而起,高度足達千米有餘。在一場恐怖的海嘯過後,天輝終於在夜魘的望崖森林附近找到了昆卡——的屍體。
但潮汐的報復遠遠沒有結束,憤怒的他甚至爬上岸來,用自己的雙腳追殺了復活後的昆卡大半個地圖之遠。兩人的足跡一度從天輝的下路野區河道入口蔓延到天輝的野區高臺附近,然後穿過兩座運作完好的中路要塞來到上路的天輝神秘商店。潮汐的追殺足足持續了數場遺蹟之戰,而在此期間,昆卡所指揮的艦隊再也沒能跨過邊境之河一步——不管是他的幽靈船還是在其指揮之下的天輝船隻。於是爲了紀念潮汐獵人的勇武和不屈的意志,夜魘將中路的河道港口改名作了“怒潮”。
但是現在,馬飛鵬對這座聲名遠揚的怒潮有意見了。
“怎麼不用傳送陣?”馬飛鵬有些奇怪,既然裡位面有傳送陣這麼好用的東西,那他們幹啥又是不用呢?——何況傳送陣就在他們左手邊不到五米的地方。
“你以爲上面不想?”張強沒好氣道,“可問題你知道鋪一個傳送陣要花多少錢嗎?”
張強微微頓了頓,繼續道:“裡位面傳送法陣的主要開銷,大頭其實還是在維護上。但就算是設置傳送陣的成本比維護費要低上不少,可那畢竟還算是‘有’啊。再加上前線的頻繁戰火,一個城市在交戰中反覆易手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那麼現在問題來了,你玩戰略遊戲的時候可能會隨隨便便在一個你還沒確定你能鞏固下來的殖民地上拍建築嗎?”
馬飛鵬聳了聳肩。
“總之,現在的我們想到前線去就只有一種辦法,那就是坐船!用船跨過邊境之河!”
十分鐘後……
裡位面的河就是海,這一點馬飛鵬早就知道了。除非是那些英雄,其他人想過河還非要靠船不可。就算是那些準遠古的小兵們來了,他們想徒步過河可也要花上好一番力氣,馬飛鵬他們這種N級小菜雞就更不用說了。
“兄弟,別來無恙!”看到張強兩人走近,碼頭上一名船長打扮的牛頭人馬上就朝着張強打起了招呼。
“別來無恙,別來無恙。”張強笑着迎了上去,兩人寒暄了大概半分鐘。
在這個牛頭人出聲的時候,馬飛鵬留意到周圍的夜魘人羣產生了某種騷動。在看到這個明顯來自於天輝的牛頭人時,他們雖然還不至於表現出什麼明顯的敵意來,但舉手投足間那一抹濃濃的厭惡卻是絕對避免不了的。
“來,我介紹一下,這是我們的傑尼頓船長,是中路航線的航海老手,人送外號——‘海中伏龍’!”張強轉過身來,對馬飛鵬介紹道。
“幸會幸會。”馬飛鵬上前去打招呼,海中伏龍豪爽地大笑了兩聲。
“而這位呢,就是我之前和你提過要一同參與我們這次大行動的同伴了,人稱‘萬獸師’。”看到兩人算是認識了一番,張強又上來對馬飛鵬介紹了一番。
“萬獸兄弟,可那啥,也是冒險者?”聽到張強如此介紹,牛頭人馬上問道,看向馬飛鵬的眼神中也多了一絲熱切。
“正是。”後者點了點頭,那海中伏龍的臉上便又多了一絲笑意。
“好!早聞張兄提起過你的事蹟,今日一見,果然又是一位強悍勇武的冒險者好漢!”
“真TM好!”他粗魯地又加了一句。
因爲有技能裝備這種東西的存在,作爲冒險者的玩家們都會比裡位面戰士強大一大截。因此在崇尚個人武力的裡位面,冒險者一般都是很受尊崇的。
“伏龍兄謬讚了,小弟不過是生得逢時而已。”馬飛鵬堆起笑臉做應,兩人又是一番客套。
不過表面上的客套也就到此爲止了,其實在馬飛鵬的心中,他也是有幾分傲氣的——張強的實力並不算很強,頂多也就五十左右而已。而眼前的這個牛頭人連五十攻擊的張強都能稱兄道弟,那想必他自己的戰鬥力也不會強到哪裡去。不過在裡位面強者稀少的大背景中看,這位老兄的戰鬥力應該還能算是不錯了。無論如何,他們終究是和玩家們不同的戰鬥力類型啊。
“行了,時候也不早了,有什麼話可以路上說,伏龍你那邊應該也等急了吧?”兩人寒暄了大概一分鐘左右,張強便上來打斷道,試圖將話題拉回正軌。
誰知那人稱海中伏龍的牛頭人搖了搖頭道:
“別急,還有一批貨。”
“還有一批貨?”張強張大嘴巴,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我不是早就和你們說過不能再裝了嗎?這批貨是越早運到越好,不是運得越多越好!你們滿是肌肉的腦袋裡頭就不能多裝點有用的東西?”
“兄弟你是有所不知……”伏龍一看張強開始發脾氣,擠眉弄眼地就想解釋解釋,“我們昨天才看到城裡貼了喜報,說是爲了慶祝夜魘從天輝手裡繳獲了大量的土原石,城裡要舉辦大規模的慶祝活動……前線的土原石市場已經飽和啦!因爲是你當初說這玩意在前線會供不應求所以才……”
“呵!那你倒是說說,籤這張條令的人是誰啊?”張強嗤笑一聲,神情冷漠地打斷了他。後者微微一愣,繼而囁嚅道:
“是輝煌要塞(夜魘一塔)赫赫有名的子爵格雷洛……”
“格雷洛夫?!那個馬屁蟲?”牛頭人的話還沒有說完,張強就幾乎在碼頭上叫了出來,惹得周圍人一陣白眼,戴着頭巾或是風衣的人也不由緊了緊自己身上的衣裳,彷彿要把自己裹得更嚴實一點一般。
“他的話你也信?你們TM是得了失心瘋還是怎麼的?那個狗東西的話也能信?你們可TM是一羣敢殺人敢放火的江洋大盜了夥計,不是別人說什麼就信什麼的幼兒園小朋友!”
張強說這話的時候一點也沒有遮掩,就彷彿這個戴着子爵頭銜的格雷洛夫就是一個人盡皆知的人渣一般,一點也沒有遮攔的必要。
“我說你們這羣肌肉兄貴能不能TM在做事的時候給老子留點心眼,別NM什麼事情我不指揮你們就P事都幹不好!那個婊子養的東西之所以給你們來上這麼一手全是在給他自己撈利益你們難道還TM看不出來嗎你們……”
隨後,張強的嘴裡蹦出了一連串馬飛鵬完全插不進嘴的的政治牽連和事件背景,而在他終於讓這名委屈的牛頭人理解了他想要說什麼之後,兩人才得到了些許的喘息機會。
似乎是覺得自己兩人大吵大鬧的影響不好,牛頭人便轉過頭來略顯抱歉地對着馬飛鵬笑了笑道:“別介意,我和你張兄是合夥做海貿的。我這個人腦子不好使,在生意經上免不了要被他罵,不傷和氣不傷和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