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後。
富士山景色最優美的一處山谷中。
是夜。
月朗星稀,草木萋萋。櫻花繁美,如詩如畫。
陸羽提着四顆用布帛包裹的人頭,抱着一大束白菊花,立在一座剛修的孤墳前。
他保持着一個肅穆的姿態,站了很久很久。
“是血腥了些,你恐怕不太喜歡。不過他們終歸是對不起你的人,所以我還是把他們的腦袋擰了下來,給你看看。”
他自顧自說話。
“真的對不起啦桔梗,是我沒有考慮到位,如果當時我幫你送到炎龍幫那裡去,你也就不會死了。”
“我可真是笨啊,那時候,怎麼就沒有想到呢?”
“你要是生氣的話,我就狠狠打自己幾拳好了。不說話啊——哈哈,那就當你沒生氣,我還是不打了吧。嘿嘿,這可不是我賴皮啊,因爲我受傷了嘛,我怕真打自己幾拳,就把自己給打死了。那可就秀逗了。而且啊,我這人可怕疼了。”
“哎呀,不過你那麼善良,肯定不會真的生氣的啦。說這麼多話,我都不知道我在說些什麼了,看得出來,你很喜歡櫻花,而這裡的櫻花是整個富士山最美的,所以把就讓你住在這裡啦。以後每年清明,只要我陸羽還沒死,我都會來看你的。”
“桔梗啊,真的抱歉了。我陸羽就是掃把星,所有對我好的人,幾乎到最後都會倒黴。你看你吧,救了我一命,反而把自己的命都給摺進去了。這叫我以後怎麼過得去心裡那道坎兒?”
“不過我得好好活着。你是櫻花,漂亮優雅,就是太容易凋謝。而我嘛,我就是一株狗尾巴草,給點陽光,給點雨露,我就能堅強的成長。天若容我,我就活。天若不容我,那我就強行活嘛。”
“……親愛的姑娘,若有來生,願你一世長安。”
陸羽將白菊花放在桔梗的墓前,轉身就走。
葉青竹在遠處等他,看他的樣子,也跟着嘆了口氣。
“眼眶那麼紅,哭過?”
她問陸羽。
“扯犢子,我怎麼會哭。”陸羽說。
“死鴨子嘴硬。”葉青竹白了陸羽一眼。
“哎,大姐,打人不打臉啊。”
陸羽沒好氣道:“難道非要讓我承認其實我是個懦弱內向老愛哭鼻子的小男生,然後躺在你這種大姐姐的懷裡撒嬌賣萌打滾蹭蹭着求安慰求保護你才滿意麼?”
葉青竹在腦海裡腦補了一下陸羽說的畫面。
身上就起了好多好多雞皮疙瘩。
以至於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哈哈——”
陸羽大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葉青竹也忍不住莞爾。
兩人笑了一陣,竟是同時不笑了。
一前一後,往山下走。
氣氛變得有些詭譎。
到了山腳。
葉青竹突然開口,“喂。”
“我以爲你不會走。”陸羽嘆了口氣。
“你知道我是跟你辭行的?”葉青竹說。
清冷的月光下,她身着白袍,顏容清冷,荊釵布裙,不着粉黛,卻足夠傾國傾城。
陸羽嘆聲道:“大姐,講道理嘛,我是個很聰明的人。你屁股一翹呀,我就知道你拉什麼屎——哎,別拔刀啊,這就是個比喻……”
“喂喂喂,不拔刀,也不能用針吧,二十公分長的針,你想謀殺親夫啊?!”
“什麼,用拳頭?那也不行。我是小男生,你是大姐姐,你要呵護我保護我纔對……”
葉青竹其實也就是跟陸羽比了比自己的拳頭,哪可能真砸過去。
這傢伙身上的傷,很複雜。
複雜到什麼程度呢?
他還能活着,而沒有死去。
都是個嚴重不符合邏輯的事情。
這麼嚴重的傷勢,自然沒有絲毫戰鬥力了。
形象一點,這傢伙,現在那小身子,可比坐月子的小媳婦兒都要嬌貴柔弱的多。
那可真是個“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的陸妹妹。
葉青竹真一拳打不過,還真有極大可能把這傢伙給打死了。
她看着陸羽,丹鳳眼裡,意味難明。
“我知道我好看,你忍不住看我完全是人之常情,我可以理解,不過咱那眼神能不能稍微含蓄一點,要不然我會害羞的啊。”
陸羽被葉青竹看得渾身不自在,沒好氣道。
“狗犢子,我真要走了。”葉青竹說。
“大姐,如果我說我不要你走,你會不會走。”陸羽嘆聲道。
“會。”葉青竹眯着眼說,“你又攔不住我。”
“那你就沒有什麼要對我說的?”陸羽問道。
“有。”葉青竹點點頭,“不過……千言萬語,千思萬緒,反而不知道怎麼開口,乾脆就不說了。”
陸羽翻了翻白眼,嘆聲道:“執手相看淚眼,相對無語凝噎……是不是太矯情了些。哈——青竹,你我之間,其實不必如此的。”
“陸郎,這是青竹的命,也是你的命。”葉青竹說道。
陸羽冷聲道:“陳青帝收你當弟子,壓根兒就沒安好心。”
“我知道。”葉青竹點了點頭,“我當他的弟子,也沒安好心。大家各取所需罷了。”
“你還是想殺了他,爲鳳年師兄報仇?”陸羽皺眉道。
葉青竹笑了笑,沒有多言。
陸羽眉頭皺的愈發嚴重。
“我就知道。”
他不知說什麼好,只能長嘆一聲。
“陸郎,你要記住答應我的事,不要死了。”葉青竹說。
“你還不瞭解我麼?”陸羽脣角微翹,“青竹,從你認識我的那天開始,你就應該知道,我陸羽從來不是什麼溫室裡的花朵,我是一株野草,只要還有一絲一毫的希望,我都不會放棄自己的生命。”
“我相信你。”葉青竹也笑了笑,“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這話不是你說的麼?而你陸羽呀,可不是什麼好人。”
“知道就好啦。哈哈。”陸羽大笑不止,“下次相見,是什麼時候?”他問葉青竹。
葉青竹說道:“半年後,京城的論道滅神。”
“那時候,你我是戀人,是朋友,還是敵人?”陸羽又問。
“我不知道。”葉青竹咬着嘴脣,搖了搖頭。
“傻娘們兒。”陸羽白了她一眼,“你不知道怎麼選,那我就幫你選吧。半年之後,我要不死,一定會去參加論道滅神。咱倆就好好打一架,你要殺了我,心魔自破。自然就可以成就聖人道,有實力可以替鳳年師兄報仇。你要殺不了我,反而被我揍了一頓……還記得當初你是怎麼說的麼?在我打不過你之前,可沒資格上你的牀。上次是你上了我的牀,而不是我上了你的牀。半年後,我要是贏了你,你就做個普通女人吧,給我生個大胖小子,給我老陸家傳宗接代。以後,你男人我給你遮風擋雨,陳青帝什麼的,當然還是留給你男人殺比較好。”
葉青竹白了陸羽一眼。
陸羽表情嚴肅,上前,將她擁在了懷中。
“陸郎,那你可得加緊變得厲害些,要不然……你怎麼打的過我呢?”葉青竹幽幽的說。
陸羽沒有說話,只是將葉青竹擁的更緊了些。
然後鬆開。
兩人一左一右,一南一北,就此別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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