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狗犢子娶媳婦咯,這人生也算小圓滿了吧。你丫在下面也甭太高興,牙口不好,把大牙笑掉了怎麼辦?那我給你整的好酒好肉你就吃不了啦。”
陸羽說着自己就笑了。
師父離去,傷心是傷心,但那時候的他,已經有足夠的心性去面臨生死這個人類終極命題。
再說了,這老傢伙可是足足活了一百零八歲。
有幾個人比他活得長喲。
老喪當喜事兒辦。
反正陸羽覺得陳道藏這輩子絕對不虧。
且看這老東西做事風格那麼騷-賤-淫-蕩,年輕時候禍害了多少姑娘天知道,指不定就是一天字號大種馬。
他所要做的,也就是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強,貫徹天機宮千百年來堅守的王道,去跟大師兄用拳頭比一比誰的道理更大而已。
只要如此,就不算辜負了師父對他的期望。
然後陸羽尋出一瓶另一個老人最愛的六十七度衡水老白乾,拿出兩個杯子,基本上沒有飲酒習慣的他,狠狠喝了一杯,嗆得他眼淚都掉了下來。
接着把另外一杯灑在了靈牌前。
“爺爺,長青給你娶孫媳婦兒了。”
他聲音變得哽咽,眼眶泛紅。
他叫陸羽,原來叫陸長青。
長青兩個字,喻長久不衰。
現在埋在八寶山的爺爺給他取得。
希望他能繼承老陸家的衣鉢,光宗耀祖。
他現在不光着屁股也差不多,談什麼光宗耀祖?
所以在達到爺爺期許之前,他不會用這個名字。
二十二歲。
弱冠之年,大多數人眼裡,這個年紀不是小屁孩兒只怕也差多了多遠。
人生經歷談不上坎坷,但也有幾分辛酸。
本來三年前就該死了,某個現在已經躺進墳包、一半癲魔一半神仙的老傢伙硬生生幫他撿回了一條命。
三年之後,他走出大山,來到了另外一個大城市。
一路走來,錘過別人,也給別人錘過。
現在終於找了個城裡媳婦兒。
他想,爺爺應該是會挺喜歡傾城的吧。就跟喜歡自己一樣喜歡。不,應該比喜歡自己還喜歡。
接下來,陸羽給第三個靈牌上香。
“娘,孩兒娶媳婦了,媳婦很漂亮,跟你一樣漂亮。”
陸羽自顧自說着,眼眶更紅,但還是沒有哭出來。
他現在都已經是一個娘們兒的男人了,爺爺說男孩兒都不可以哭,何況是一個男人?
想起了記憶中的那個溫婉女子。
大概五六歲的時候,總是纏着她給唱歌。
那時候小,當然什麼都不懂,就是覺得孃親唱得歌謠,跟別人唱得都不一樣,比別人唱得都好聽。
是孃親走了好幾年之後,他才知道原來那不是歌謠,而是京劇。
有小生、花旦、青衣和丑角兒的京劇。
憑着記憶,陸羽哼了一段。
梨花開,春帶雨
梨花落,春入泥
此生只爲一人去
道他君王情也癡
長恨一曲千古迷
長恨一曲千古思
……
似乎叫《梨花頌》,說的是唐明皇和楊貴妃的故事。
突如其來的想念,陸羽難免沉默,眼眶愈發紅。
“喲,新郎倌兒,這是幹嘛?大喜的日子,被你媳婦兒罰跪洗衣板吧,怎麼躲在這裡哭鼻子?”
是趙有容這個婆娘,揹着一個行李包。
“滾犢子,我想我媽了不行麼。大姐,這是要幹嘛切?”陸羽疑惑。
“回家。”趙有容答道。
“乖乖,你這死電燈泡終於捨得走了,最好以後都甭回來了,影響我跟我媳婦兒的二人世界。”陸羽嘿嘿一笑。
趙有容白了他一眼,說道:“還真讓你這狗犢子說中了,姑奶奶這一去,真不打算回來了。”
陸羽這才察覺趙有蓉有些異樣,似乎是哭過,連忙問道:“趙大姐,你這是怎麼了?”
“我爸爸的病越來越重了。醫生說已經沒有半年可活。”趙有容嘆了口氣。
很快就展顏一笑,說道:“你不用勸我了,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不可能這點都看不穿。就是想回去多陪陪我爸爸,所以辦了停職。”
“哪裡的毛病?”陸羽試探着問。
他是一等一的醫者。
現在大醫院定義的許多絕症,對他而言,都不能算。
就算不能治好,強行續命個幾年還是沒問題的。
天機宮有一任祖師就是諸葛武侯,武侯當年用的七星續命術,他也會,陳道藏原本105歲就要死了,也是用這種法門強行撐了三年。
只是代價太大,且續命歸續命,不代表身上的病就能好,陳道藏最後三年可基本都是在病牀上熬過去的,說是生不如死一點都不誇張。
這也是陸羽說什麼都不能辜陳道藏對他期盼的原因。
老人爲了留着那口氣教他,可是活生生被病魔折磨了三年,生不如死了三年。
“肝臟上的,治不好的那種。”趙有蓉又是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跟陸羽揮了揮手,“姓陸的,姑奶奶走了,記得以後對你媳婦兒好點,要不然姑奶奶就從燕京飛過來,把你給閹掉。”
陸羽點了點頭,說我送送你。
兩人到了門外,卻發現武媚娘在半空盤旋,啾啾叫個不停。
趙有容疑惑,說姓陸的,你這傻鳥什麼意思?
陸羽忍俊不禁,嘆聲道:“哎——你們兩位姑奶奶,竟是茬架茬出感情來了,她捨不得你,是要送送你。”
趙有蓉哭笑不得。
跟武媚娘揮了揮手,說道:“傻鳥,回去吧,不用送我了,以後還能見面的話,你可千萬別拿鳥屎跟我打招呼了。”
然後陸羽一把將趙有容拽到了一邊。
趙有蓉疑惑。
陸羽指了指她原本站的位置,媽拉個巴子,好大一泡鳥屎。
趙有容怒了,“傻鳥,你有種別跑!”
武媚娘呼嘯盤旋着,揚長而去。
“大姐,她那不是跑,她是用飛的。”陸羽哈哈大笑。
“滾回去吧,別送我了,看到你這賤人就煩,還有你那傻鳥,早晚有一天我把她燉來吃了,小雞燉蘑菇!”趙有容踢了陸羽一腳,上了她自己買的一輛吉普,很快就消失不見。
“得勒,若有緣分,人生何處不相逢呀,奶大姐,走好!”
陸羽揮揮手,也不拖泥帶水,轉身回屋,開始整飭食材,給自己媳婦兒準備愛心便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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