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皇上都在樓上呆了幾個時辰了,這天寒地凍的天氣兒,奴才只怕皇上感染了風寒,大人還是趕快去勸勸吧。
鰲拜聞言眉頭微微一皺,只道;“還是爲着八阿哥的事?”
小順子深深一嘆,言道;“宸妃娘娘眼見着都成了個淚人兒,偏生皇上又是日理萬機的,皇上心裡的苦不比娘娘少,可宸妃娘娘可以哭出來,但皇上卻是要生生憋着啊。”
鰲拜眼眸一暗,一抹痛色一閃而過,任由着自己痛徹心扉,卻只一言不發,像着小順子頷首示意,便徑直像着樓上走去。
皇太極聽到腳步聲,只轉過身子,看到鰲拜的一剎那,他脣角竟是微微一笑,復又將眼眸轉回天際。
“參加皇上!”鰲拜恭敬行禮。
“免了。”皇太極淡淡開口,“你怎麼來了?”
“微臣有幾件軍營中的公事要請皇上示下。”
皇太極只擺了擺手,制止道;“朕今日不想談政事。”
鰲拜垂首,噤口不言。
“鰲拜,朕有那麼多兒子,爲何,爲何偏偏是八阿哥。”皇太極苦笑,雙手支上護欄,語氣卻是淡淡的,似是君臣間再聊些最尋常的家常一般。
鰲拜只靜默無語,眼眸卻似汪洋一般沉寂。
“是不是朕殺戮太多,手段用盡,踩着累累白骨才踏上了皇位,所以老天要懲罰朕?”皇太極脣角仍是含着淡淡的笑意,語氣裡卻是徹骨的苦澀。
“世間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還請皇上節哀順變。”鰲拜垂下眼眸,只淡淡出聲。
皇太極一聲嗤笑;“節哀順變?鰲拜,你無論遇到何事總是這幅不輕不重的模樣,朕有時候還真看不透你。”
“皇上乃是鰲拜之君,鰲拜只知爲了皇上赤膽忠心,出生入死。”一番話只說的滴水不漏。
皇太極聞言只淡淡笑了笑;“有些事情,很難說清。”
鰲拜眉頭一跳,只是一言不發。二人默默站着,天地間蕭條之色卻是愈來愈濃,一君一臣,倆個背影,一抹高大,一抹挺拔,卻不約而同的透出相同的淒涼與寂寥來。
“八阿哥是被人毒害的,朕只希望無論如何都要將兇手查出來,可是,她不願意。”皇太極說着,心頭卻是又累又倦,緩緩合上眼眸。
“能夠有機會下手毒害八阿哥的人,不是位高,便是權重,若是查了出來,皇上又要如何處理?更何況.....”鰲拜停頓。
“繼續說下去。”
“更何況,無論是後宮諸妃,還是衆位阿哥,都有嫌疑。”
皇太極睜開眼眸,定定凝視着面前的男子。
鰲拜迎上他的視線,眼底一片沉着之色。
“你也認爲此事就這麼算了?”
“此乃皇上家事,鰲拜不敢妄加揣測。皇上英明,想必心中早已有了決算。”
皇太極復又一笑,抽回了視線,像着天邊凝神遠望。
“小八是她的命,但她,卻是朕的命。鰲拜,朕時常想着,若是當年,朕與她未曾重逢,這樣對她是不是更好?朕爲了如今的位子,苦苦籌劃多年,一朝黃袍加身,才知道這皇位不過是道枷鎖,處處束縛朕,制約朕,讓朕有着太多的無奈,太多的苦衷。”
“皇上,正因爲您是明君,要爲八旗將士,大清子民着想,您的苦楚,想必宸妃娘娘都能體會,所以,她纔會主動懇求您結束此事。”
“這一世,朕負她良多。”良久,皇太極只靜靜吐出一句話來。而鰲拜,聞言後眼眸一陣恍惚,卻只一瞬,立時恢復了常色。
關雎宮。
海蘭珠坐在搖籃邊發呆,皇太極本是下令命人將此除去,可她卻無論如何也不願意,皇太極無法,只得由着她。
“主子,”惠哥含着笑意,急匆匆的跑了進來,海蘭珠聽到她的笑聲,只覺一陣恍惚,關雎宮裡,有多久未曾有過如此的笑聲了呢?
“怎麼了?”海蘭珠詢問出聲。
“主子快隨奴婢去看看,皇上派人去科爾沁將您的額吉接了過來,此時,怕已經要進宮了。”
海蘭珠眼眸閃過一絲驚喜,立時又被傷痛掩蓋,她剛失去稚子,與額吉見面,心頭寬慰下卻更是悲傷。
“主子,奴婢知道您心裡難過,想必大福晉聽到小阿哥的事也是心疼的不得了,您可要打起精神來,別惹着大福晉更是傷懷。”惠哥安慰着,手腳麻利的爲海蘭珠換了件衣服,又是梳妝了一番,海蘭珠氣色纔好看了一些。
“蘭兒,我苦命的孩子。”塔納剛下馬車 ,看見了海蘭珠便是一把將她攬進了懷裡,再也忍耐不住的痛哭出聲。
海蘭珠乍一見額吉,已經是傷痛不已,又兼在愛子早逝的悲傷中,哪裡能忍?也是抱着塔納哭泣不止。
“額吉,我的小八沒了,他不要我了.....”海蘭珠哽咽難言。
“真是苦了你了。那樣可愛的孩子,怎麼就......”塔納涕淚橫流,一時間,母女倆皆是抱頭哭的天昏地暗。
“宸妃娘娘,您現在已經是大清尊貴的娘娘了,大庭廣衆下啼哭不止,也不怕將皇上的臉面給丟盡嗎?”一道聲音冷冷的傳來,帶着一抹譏誚之意。
海蘭珠凝神望去,但見一位中年美婦,美眸微眯,脣角含着淡淡的嘲笑,不是賽琪亞卻還有誰?海蘭珠壓下喉間的苦澀,忍回了淚意,她擡眸看向自己的額吉,只不過短短几月未見,塔納卻更是蒼老了不少,海蘭珠不由得一陣心酸,額吉性情懦弱,自己又不能在她身邊盡孝,即使皇太極已經將她封爲和碩賢妃,地位早已越過了賽琪亞,可海蘭珠卻還是擔心額吉會被賽琪亞欺辱。
海蘭珠轉過眼眸,淡淡的與賽琪亞對視着,她瞅着面前這位不知讓她們母女受過多少委屈的女人,心頭卻是從未有過的堅定,她不能在任人宰割,哪怕不爲自己,只爲額吉,她也不能在軟弱下去。她沒有了小八,她一定要保護好額吉。
“海蘭珠真是失禮了,方纔只略微看了您一眼,還當是同行的嬤嬤。沒想到卻是賽琪亞大福晉,許久不見,大福晉倒是添了不少風霜之色,若不細看,可真認不出來。”海蘭珠脣角含着絲絲笑意,眼眸卻是一片清冷,整個人散發出淡淡的香寒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