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和他帶來長城的西境志願者們裝備齊全、訓練有素,莫爾蒙在回到黑城堡後很快便給他們安排了火線入團。不出所料的,詹姆成爲了一名遊騎兵隊長,大大小小也算個軍官……至少從名義上來講,他現在也是艾格的誓言兄弟了。
晚宴結束,守夜人來客們被老菲林特安排了住宿,身爲軍官,艾格和詹姆得以享受整個氏族最結實擋風的帳篷之一。坐在牀上,詹姆瞥了眼艾格:“你這樣隨隨便便就給軍團添了一千張嘴,還許出去一座要塞,莫爾蒙不會有意見?”
喲呵,當了一個月悶葫蘆的弒君者終於肯開口聊天了?
艾格意外地望了望他:“一千張嘴,我負責養活,不需要莫爾蒙操心……至於所謂要塞?老鼠聚居的廢墟罷了,對守夜人而言毫無價值。如果莫爾蒙寧肯讓它們閒置也不給我搬來的救兵們住,那守夜人真活該要完,長城是沒守住的希望了,我或許該早點謀劃出路了。”
長城沿線共有十九座要塞,守夜人的兵力只夠駐守其中三座。這便意味着有十六座空餘,艾格原先的打算是收服野人後由他們入駐填充,可跑到前線來實地考察後才發現:若不趕緊找外援幫忙對抗野人,這幫原本自己打算收服利用的塞外民就要把自己乾死了。萬般無奈之下,纔不得不提前啓動贈地居民填充計劃……只是將目標由野人變成了氏族民。
原本就生活在北境的友軍肯定比野人要好管理得多,但缺點也很明顯:氏族民們並非無家可歸,來去自由。等冬天過去,氣溫回升、山中恢復生機,其中許多必然會再次拋下要塞返回棲息地,誰也沒法攔着——北境之王花了千百年都沒能將氏族民徹底化爲臣屬,更別提初來乍到的艾格了。
氏族民和野人,將誰引爲助力更好……其中利弊,只能等時間來揭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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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下來後氛圍頗爲尷尬,既然詹姆主動打開了話匣子,艾格倒也很樂意向這麼一個強力打手和重要貴族示示好、套下近乎:“詹姆,抵達長城也好幾天過去了,守夜人的生活和想象中差距如何?如果遇到什麼問題,儘管和我說,能解決的,一定幫忙。”
“謝謝了。”詹姆解除了盔甲,放好後躺倒牀上,伸手枕着後腦勺,望着帳篷頂休息起來:“但你還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管好自己?艾格一頭霧水,自己怎麼說也是上級,本想着籠絡一下新晉的遊騎兵大隊長,誰想一言不合就被教訓起來了,這可不能忍:“什麼意思。”
“你真當別人都是瞎子麼。”詹姆嗤之以鼻:“第一次臨冬城見面,第二次在君臨碰頭,都感覺你還挺像個人樣,誰知道竟還有這種愛好。”
“什麼愛好?”艾格越聽越糊塗了,自己見不得人的事情很多,但好像沒一件惹到了面前的詹姆·蘭尼斯特吧:“能不能說清楚。”
“北上途中,你身邊那個小男孩。”詹姆哼了一聲:“滿褲子都是血,真當我們都看不見?你喜歡什麼是你自己的事情,但也得注意個度才行,你想殺了他嗎?現在那孩子呢,是在臨冬城養傷,還是被你處理到哪去了?”
……
艾格張了張嘴,頓時呆住了。
原來詹姆和那些西境人也看見了。但事情似乎跑偏得有些厲害:他們把艾莉亞誤會成是自己養的男寵或者說**了——能把小男孩弄得菊花殘滿地傷,一褲子是血,那真是夠變態的,無怪乎連詹姆都看不起。
孃的,艾莉亞這丫頭,真是給自己惹了一堆麻煩!
艾格頓時頭大,詹姆身爲目前守夜人中毫無懸念的第一高手,手中又掌握着四十多個精銳士兵,在長城算得上一股相當值得爭取的力量……可這事若不解釋清楚,自己在詹姆眼中便成了個喜歡男孩的變態狂。在這種情況下,別說交朋友或籠絡成自己人了,恐怕連正常的守夜人間同僚和上下關係都難以維繫……
可這事該怎麼解釋?若告訴詹姆自己帶回臨冬城那個小男孩是艾莉亞·史塔克,那可就有了條把柄在對方手中……雖說目前史坦尼斯入主君臨,可萬一中立形象被打破,畢竟不是什麼好事。
短暫思慮一番,權衡利弊後,艾格咬咬牙,送他個把柄又如何:“你又知道什麼了,那孩子姓甚名誰,是男是女,你瞭解多少?就以爲看穿了我的什麼本質和真面目?”
“嗯?”詹姆意外地盯着艾格看了一會,見他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意識到自己可能誤會了什麼,口氣頓時緩下許多:“那孩子是誰……是男是女……那難道是個女孩?”詹姆一個三十多的大男人,當然不可能連姨媽都不知道,立馬反應過來:“那血是——”
“知道了就好,我並不能告訴你那孩子的身份,只希望你能瞭解到,我並不是你之前以爲的那種人。”
“好吧,是我誤會了。”艾格是從君臨城出發,他身邊那孩子又在臨冬城消失,詹姆身爲蘭尼斯特家一員消息當然夠靈通。結合諸多線索,很容易便猜到了艾莉亞的身份:“不過,你這麼做似乎違反了守夜人中立的原則吧。”
“沒錯,但我在你闖禍那天幫助提利昂逃出了君臨,也違反守夜人中立的原則。”艾格毫不退讓地懟了回去:“我想你應該很能理解——這世上,有些規則我們並不會完全遵守,不是麼。”
房間內又肅靜了幾秒,詹姆有些尷尬,也不再繼續躺着,半坐起來:“好吧,是我搞錯了,我道歉。”聳聳肩,繞了一大圈後,他總算開始回答艾格最初問的那個問題:“不過既然你向我解釋清了一些誤會,有些關於我的事情,我也不妨和你提前說清楚——不管我父親在金牙城和你說了什麼,都別去管他……不要想着對我特殊照顧,或是設法爲我脫下黑衣了,就讓我當個普通的守夜人吧。”
艾格疑惑地望着詹姆,點點頭,等待他接下來的話。
“並非對你個人有什麼意見,你的好意我心領……”詹姆停頓一下,長出一口氣:“但我這輩子已經犯過太多錯誤。披上黑衣,跑到王國北疆來加入守夜人,也許是我做過的最正確的一件事。這回,就讓我守完一次誓言吧。在對抗野人或你們稱之爲異鬼的那什麼鬼東西時戰死也許是我最好的結局,如果你真想幫助我,到時候請將我的遺骨送回凱巖城。”
……
這回倒是艾格有些驚訝了,但轉念一想,詹姆的想法算得上是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人所處的境況不一樣,想法可能會截然不同:自己正絞盡腦汁地立大功,搶奪話語權和爭取影響力,好爲將來能夠決定自己的命運——脫下黑衣、乃至搞點大事情而打基礎,但對另一些人而言,加入守夜人卻很可能已經是最好的歸宿。
詹姆是個三十出頭的成年男子了,也許與許多同齡人相比顯得有些任性、幼稚和做事不計後果……但他並不是小孩子了,他有自己的想法,能照顧好自己,不需要什麼都由別人來指點提醒乃至提供照顧。
弒君者有自己的計劃,所謂的“救贖”、“懺悔”之類的玩意,很可能只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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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雙方對彼此都有些誤解,但及時說清是好事,此番對話雖算不上愉快,卻確實拉近了點雙方的距離,算是個好的開端。
“我明白了,感謝你能將心裡的想法告訴我。”艾格點點頭,“但既然開誠佈公的對話已經開始,我也不妨說說清楚:長城是守護人類王國的最前線,不是誰自我內心贖罪、放飛自我或解脫生命的地方。你想當個普通的守夜人,這很好,但你的誓言要求你好好保護自己的性命以繼續守望,不要做出主動尋死這種看起來很偉大很壯烈其實毫無價值的事情來。”
“另外,有一件事你大概已經忘了,你是守夜人債券的第一個購買人,守夜人產業能走到今天,你那從未贖回過的第一筆贊助功不可沒……你是我的債主和創業的投資者,甚至可以說恩人之一。就算那張債券你已經弄丟也不會改變這一事實,我和你並不是單純的‘認識’和‘誓言兄弟’關係——我會努力把你當成一個普通的守夜人。但請記住一點:萬一我忍不住對你優待或照顧一點,絕不是出於同情、憐憫或看在你父親和弟弟的面子上才這麼做,而是確實欠你的,請你坦然享受,不要胡思亂想,乃至感覺我在侮辱你。”
詹姆若有所思地看着艾格,然後笑了,儘管只是嘴角的一個細微動作,但確實是笑了一笑。不知道是想起那張他已經不知道扔在哪裡的債券,還是回憶起他當初被提利昂拽着造訪守夜人產業的那場詭異對話,乃至兩人在布蘭墜樓事件中的詭異聯繫……但態度和之前已然有了不小的變化。
“我明白了,也感謝首席後勤官對我解釋這些,在下會牢記的。”
詹姆用下屬的口吻回道,雖依舊是那副頹廢、吊兒郎當什麼都不在乎的模樣,但艾格明白,這場套近乎雖然開局有點走偏,但取得的戰果算得上頗豐。
然後帳篷的厚重簾子被掀開,兩個年輕的女孩鑽了進來,臉上帶着羞澀和竊喜混合的表情:“兩位大人晚上好,族長命令我們……來爲二位貴客暖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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