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坦尼斯額上青筋暴起,連面色都泛紅了些,氣氛陷入了暴風雨前般的寧靜,衆人揣測着國王將如何處理梅麗珊卓的當衆冒犯……但出乎帳篷內所有人預料的是,史坦尼斯最終也沒有發作。
“各位,今天的會議先到這裡,我有些事情,要與我的女祭司私下討論。”
國王有令,一衆諸侯無人不從。參與作戰會議的人們紛紛站起,用各種眼神望了望史坦尼斯和紅袍女,才紛紛涌過門口,離開了帳篷。
坊間傳聞紅袍女使用黑魔法刺殺了藍禮·拜拉席恩,也有人說這個女人才是史坦尼斯真正的王后,這些傳言在今日過後,只怕會愈發甚囂塵上。
……
“陛下。”黑魚布林登離開前最後說道:“我們尊重您的信仰和神祗,但無論多麼想證明自己的虔誠,都不該讓僧侶干預國家大事。畢竟,您的封臣和支持者們,大部分並不信仰紅神。”
黑魚布林登的身份本沒資格說這種話,但他身爲羅柏·史塔克的外叔公,輩分足夠高,又是谷地小公爵監護人,在某種程度上代表着谷地……史坦尼斯沒法怪別人亂想——身爲國王,面對一個來自狹海對面女祭司的公開頂撞,居然能嚥下這口氣,光這點,就已經足以讓無數人想入非非了。他只能略微點頭,表示自己心中有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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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你太放肆了,我是國王!”好不容易等帳篷內的人走乾淨,史坦尼斯咬牙切齒地開口了:“有什麼事情,不能等私下裡說嗎?你猜猜那幫北方人現在會做什麼,他們肯定會去找學士看守夜人的求援信,我接下來又要花心思去安撫他們!”
“您在錯誤的地方浪費寶貴的時間,作爲您忠實的服務者,我必須得提供耿直的諫言。您現在立刻調轉方向前往北方,一切都還來得及!”
“放任那個自詡爲真龍的傢伙在我出生和成長的地方、拜拉席恩家世世代代的領地肆意攻城略地欺辱我的封臣,在提利爾家的支持下漸漸站穩腳跟……忽視正面的敵人,跑到北方去對付一幫農民和鬼怪?”史坦尼斯表情僵硬:“因爲勞勃臨終前的那道命令和西境的無數黃金財寶,北境、河間和谷地三國大軍才齊聚於我麾下!還有比這時候更合適的用兵機會嗎?我沒有勞勃那樣的威望和號召力,若放棄這千載難逢的機會,我這輩子都將很難再讓這三家再次毫無保留地精銳盡出!在這種關頭跑去對付野人,恐怕等我擺平北邊那一堆破事,君臨牆頭又已經插上紅龍旗了。如果這就是你的神在火焰中給我的指示,那很遺憾,這回我沒法遵命行事!”
“我的神?”
這女人,怎麼老把關注點放在詞句上?史坦尼斯無奈改口:“我們的神。”
“你猜我想起了什麼?”梅麗珊卓不悅地直視着國王:“一句很粗俗的民間話——‘上完了卻嫌人醜’。各種徵兆和預示統統指向您,作爲預言中的王子,您不能只享受拉赫洛的幫助,卻不履行職責!”
“不履行職責?我允許你在七國傳播紅神的信仰,允許你一個女子破例隨軍,甚至闖入打斷我的作戰會議卻不受任何懲罰!我還下令一半的王家艦隊北上支援東海望,傳令鐵民前去協助長城防務,下令把牢裡蘭尼斯特家、王領各家乃至風暴河灣足足數百名囚犯統統送往長城……我甚至默許了守夜人產業免稅這種離譜的規定繼續存在,你到底還要我怎樣?”
“您以爲自己做了許多,但還不夠……預言顯示,只有真王親赴長城,才能阻止黑暗越過那道最終防線吞沒整個世界。如果您不去,再多手段和支援,都只是徒勞!”
和紅袍女說話永遠都那麼費力,她根本不聽別人的考慮和苦衷,只管自說自話,史坦尼斯發覺自己在爭執中處於下風,頓時怒火中燒:“那好,你現在替我把那個自稱伊耿·坦格利安的僞王幹掉,爲我拿下風息堡,再給予提利爾家足夠的懲罰……做完這一切,我半句廢話都不會再多說,轉身就率軍北上,去實現那該死的預言!”
“您只能請求拉赫洛的賜予,而不能命令——”
“收收你那該死的、一套又一套的說辭吧!”史坦尼斯終於忍不住了,“我沒有看到什麼拉赫洛的賜予,只看到了你——來自亞夏的縛影士的影子魔法!拉赫洛自稱光之王,爲何會用這種黑暗的手段?!”
“影子是光明的僕人、烈焰的子孫,是拉赫洛命令陰影協助您登上王位。”
“呵——反正無論如何你總能作出看起來像那麼回事的解釋。”
“如陛下所願,我便收起所有宗教辭令。”梅麗珊卓面色絲毫不變,轉而使用了更容易理解的解釋:“拉赫洛沒有在火中展現這些人的死期,他們也許會死,但至少不是最近。”
……
任何法術的消耗都遠超尋常人想象,梅麗珊卓沒見過這個伊耿·坦格利安,亦無渠道瞭解其音容相貌和身體特徵,甚至不知道他是否在風息堡、住哪個房間……在這種情況下,她根本沒有辦法殺死此人。但這些話,一旦說出來,會極大影響他人對拉赫洛的敬畏,即使是預言中的王子,她也不打算完全坦承。
“使用這種魔法需要力量,如果您非要這些人死,那繼續獻祭國王之血是個不錯的選擇——而陛下您的火焰燒得太過微弱,我不敢再汲取半分,否則便會要了您的命。”她沒有說謊,只是略加修飾,不過,也確實還有解決辦法:“您兄長的私生子是個不錯的選擇。”
“夠了!”史坦尼斯明白,藍禮的暴斃已經引起了七國上下的各種猜測,如果同樣的事再次發生,自己這個國王的威信將會受到沉重的打擊:“我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當弒親者了,我現在有不依靠你那該死的巫術也能贏的實力。我會堂堂正正地攻破風息堡,把你說的這些死期未至的人吊死在城頭上,好讓你知道,即使是你,也沒法在火焰中看到一切!”
“陛下——”
“要麼就再次施展你的本領爲我掃除敵人,要麼就乖乖閉嘴。你幫助過我,我可以展現我的寬容,但我保證——下次再當着我封臣們的面損害我的威嚴,你會發現一個國王的耐心是有限的!”
梅麗珊卓不再說話,只默默地看着史坦尼斯,房間內再次陷入沉寂。
史坦尼斯先忍受不了這種對峙,他轉過身去,在椅中重新坐下,不再去看梅麗珊卓:“走吧,離開我的視線,回君臨、回龍石島……隨便哪裡去,去傳教、去休養……總之,別再在我耳邊喋喋不休,告訴我該去哪裡、怎麼做了!我必須得先穩固我的王國,才能調動足夠的資源,與預言中我那該死的‘宿敵’作戰!我向你保證,等南方事了,我會立刻前往長城!”
梅麗珊卓知道事情再無轉機:史坦尼斯敬畏自己,但這種敬畏……壓不過他自身的頑固和自信。在門口再站了會後,她轉身,掀開門簾,走出了帳篷。
……
天色已經暗下來,聯軍大營中已經點起了座座營火,沿途士兵瞧見了紅袍女孤零零離開國王帳篷的身影,在她背後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梅麗珊卓沒心思在乎周圍人的眼光,她一邊朝自己的帳篷走去,一邊滿腹思緒:自己向聖火祈求指引,但火中卻只重複浮現出絕境長城那冰冷高大的身影,她在史坦尼斯面前將其解讀爲“預言之子必須儘快趕往長城”,但實際上它是否可能有其它意思——比如“預言之子已經在長城”,或“自己必須儘快趕往長城”?
(有沒有可能,是自己對聖火中展現影像的理解有誤?)
此念一生,便難再擺脫。她開始感到疑惑——而要解除這種疑惑,沒有比立刻趕到影像顯示地點去一探究竟……更直接的辦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