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雲湖“泰華酒店”一個豪華套房裡，麻將嘩啦啦的響。
煙霧繚繞。
常務副縣長齊正鴻歪叼着香菸，微眯着一隻眼睛，伸出兩隻手，嘩嘩地搓着麻將牌，坐在他下手的是縣計委副主任，黨組書記霍華龍，上手位置則是縣教委主任王研風，對面是縣人事局局長兼編委辦主任魯江南。
“齊縣長，上頭還沒有消息啊？”
霍華龍一邊砌麻將牌，一邊問道。
王研風和魯江南也便關注地望了過來。
這三位，都算是齊正鴻的老部下，齊正鴻一手提拔起來的，嫡系中的嫡系，心腹中的心腹。沒事就一起到泰華酒店來喝個酒打個牌什麼的。
泰華酒店是前幾年搞起來的，算得是雲湖縣比較有檔次的酒店，硬件設施和雲湖賓館比，亦不遜色。泰華酒店的老闆，就是魯江南的小姨子，魯江南的老婆也在泰華酒店有股份。還有人說，齊正鴻也在泰華酒店有股份。
正因爲如此，雲湖的幹部們私下裡將泰華酒店戲稱爲“雲湖第二賓館”，很多幹部都會到泰華酒店來消費，爲的就是和齊正鴻魯江南拉攏關係。
人事局長兼縣編委辦主任，可是個實權職務。
雲湖縣機構編制委員會的主任，由縣長範鴻宇兼任，常務副縣長齊正鴻兼任縣編委副主任。目前尚未進行機構改革，縣編委屬於政府序列。等機構改革之後，縣編委就要改隸縣委序列了。但不管屬於黨委還是政府的編制序列，一般來說，都是黨委政府共管的。
齊正鴻和心腹親信一起聚會，絕對會選在泰華酒店，不會選在雲湖賓館。
霍華龍這個話，顯然是在詢問有關雲湖縣長繼任人選的事情。
齊正鴻“哼”了一聲。說道：“沒有。”
“那……市裡領導到底是怎麼個意思嘛？這馬上就要開人代會了，陸玖一上去，範鴻宇當縣委書記，難道還要霸着縣長的位置不放啊？書記縣長一肩挑，他是想在雲湖隻手遮天？”
霍華龍氣呼呼地說道。
霍華龍以前是和平區區委書記，在縣裡也是“一方諸侯”的身份，就因爲去年抗洪搶險期間沒在區裡值班，被範鴻宇逮住了，霍華龍急急忙忙連夜駕車往和平區趕，結果一頭撞在防洪堤上。肋骨撞斷好幾根，差點就丟了小命。
倒這麼大黴，範鴻宇還不肯放過他，他人躺在醫院，區委書記的烏紗帽就給抹掉了，掛了好幾個月。等傷愈出院之後，好不容易纔弄到縣計委當個副主任，掛了個黨組書記的銜，級別是沒變。歸根結底還是個二把手。
霍華龍對範鴻宇痛恨，簡直深入骨髓，只奈何不得他權重勢大，難以與抗。硬生生將這恨意埋在心裡。好不容易熬了一年多，眼見陸玖就要修成正果，範鴻宇也要正位書記，大夥就估摸着。這縣長的寶座，無論如何也該輪到齊正鴻了。
誰知到現在都還沒個準信。
齊正鴻這幾位心腹，便一個個都着急起來。齊正鴻已經年近五旬。要是這一回再不能上縣長，只怕就很難有什麼機會了。上邊一再要求提拔年輕有知識的領導幹部。
“是啊，要我看，都是這個範鴻宇在搞鬼。齊縣長，我聽說啊，市裡其實是傾向於你的，但在徵求陸玖和範鴻宇意見的時候，範鴻宇投了反對票。他說你齊縣長年齡偏大，頭腦僵化，思想觀念不夠開放，不適合擔任縣長。”
魯江南隨聲附和，並且爆出“猛料”。
他跟着齊正鴻也有很多年了，論心腹程度，更在霍華龍之上，至於王研風，就更不能和他相比了。因此在齊正鴻面前說話也是直來直去，沒什麼講究忌諱。
霍華龍便吃了一驚，湊過頭來，急急問道：“魯哥，這消息是真是假？”
按在座四人的年齡來排序，齊正鴻最年長，魯江南次之，霍華龍比魯江南小了好幾歲，王研風最年輕，算是新貴。霍華龍和魯江南的私交很深，在私下場合，一貫稱呼魯江南爲“魯哥”，透着幾分尊敬之意。在他們這個小山頭裡，魯江南是僅次於齊正鴻的“二號人物”，平日裡是個搖鵝毛扇的角色。除了腦瓜子活，鬼點子多，魯江南還有一個優勢，就是他小姨子和連襟，都是生意人，很會來事，是雲湖縣乃至齊河市生意場上的活躍角色，尤其他小姨子，更是公認的“交際花”，消息來源很廣泛，渠道特別多。
魯江南沒有直接回答霍華龍，望着齊正鴻說道：“齊縣長，我覺得這事有可能是真的。別的不說，範鴻宇的年齡擺在那裡呢。大家可以想想啊，齊縣長差不多比他大了一倍，這樣搭配，他彆扭不彆扭？而且範鴻宇不止一次說過，縣政府的副縣長們普遍年齡偏大，缺乏活力。我估摸着這回，他肯定想要搞一個相對年輕的縣長過來，逐漸改造縣政府班子人員的構成。”
霍華龍和王研風頓時便連連點頭，很是認同魯江南的分析。
齊正鴻又是冷“哼”一聲，很不悅地說道：“他自己能不能順利當上縣委書記，都還不一定呢，還管得到這麼寬？”
魯江南三人頓時面面相覷。
稍頃，魯江南試探着問道：“齊縣長，你是說……”
齊正鴻的臉色變得陰沉沉的，眼裡浮起濃濃的殺機，說道：“江南，你怕是還矇在鼓裡吧？我們以前搞的那些名堂，你以爲他真的一無所覺？這個人，看着年輕，城府深得很。我估計，他是不想現在把事情翻出來，免得影響了市裡人代會的召開。陸玖不送上去，他就接不了班。要不，你以爲陽光大酒店那個事，他能那麼賣力？陸玖是他什麼人？陳霞又是他什麼人？他犯得着這麼下死力氣去幫忙？嘿嘿，把陳霞兩口子直接送到首都去，還真是大手筆！一般人誰做得到？”
霍華龍忽然滿臉淫穢，嬉笑道：“這個誰知道啊……陳霞那騷貨，勾引男人最厲害。說不定她一箭雙鵰呢？一邊陪着陸玖上牀，一邊陪着範鴻宇上牀。範鴻宇要不下死力氣去幫，陳霞搞不好連他也咬了出來……現在遠遠送到首都去，以後陸玖就再也夠不着了。咱們這位範縣長，不是經常跑首都去的嗎？好東西當然要獨吞了，憑什麼和人分享啊……嘿嘿，好本事，一來就撬了陸玖的牆腳。”
王研風笑而不語。
齊正鴻便瞪了他一眼，哼道：“華龍，我看你啊，是苦頭沒吃夠！”
霍華龍嚇了一跳，忙即說道：“齊縣長，我這也是開開玩笑，這不是沒外人嗎？”
齊正鴻冷笑道：“我不是說這裡有外人，我是說你腦子太簡單。範鴻宇真要是你想象中的那種人，他能混到今天的地步？二十幾歲的縣長，你給我在青山找出第二個來！我不止一次跟你說過，不要小看別人，誰也不比誰蠢。尤其是範鴻宇！”
霍華龍就有點訕訕的。
一直默不作聲的王研風忽然說道：“齊縣長，範鴻宇或許真的很厲害，但在女人這個事情上，我倒是覺得霍主任說得並不是沒有道理的。”
所有人的眼光便齊刷刷地望向了他。
王研風在這一幫人裡年紀最小，資歷最淺，卻很有潛力，被人認爲將來可以接替魯江南，成爲“軍師”，那腦子很活。
“你是說，他跟那個寡婦？”
“對。這個事，在二小都傳遍了，範鴻宇沒事就往二小跑，鑽進呂婷家裡老半天不出門。只要有空就帶着呂婷和她女兒一起去逛街，還往西郊紅旗橋跑了好幾趟。那個地方，很多談戀愛的年輕人都喜歡去的。他們還拍了不少照片，囂張得很，一點都不怕人知道。”
“還別說，那小寡婦真的很水靈……”
霍華龍又開始咂嘴，差點哈喇子橫流。
齊正鴻便瞪了他一眼。霍華龍就是喜歡這調調，抗洪搶險的時候，都不在區裡值班，也不住在家裡。
“光有這些照片可不頂用，帶着小孩，大白天的，也算是光明正大了。再說，你不是到現在也沒有找到真憑實據麼？”
瞪過霍華龍之後，齊正鴻沉吟着說道，雙眉微蹙。
王研風微笑說道：“真要是想抓個現場，也不是沒辦法。”
“哦，那你說說看。”
齊正鴻頓時來了興趣，三個人一齊向王研風那邊湊了湊身子，凝神傾聽。
王研風左右看了看，確定隔牆沒有耳朵，這才壓低聲音，細細地說出一番話來。
齊正鴻魯江南霍華龍面面相覷。
霍華龍牙痛似地說道：“這個，這個……是不是太狠了點，萬一……”
瞥了齊正鴻一眼，沒敢往下說。
王研風陰陰地說道：“霍主任，如果這一回範鴻宇當了書記，齊縣長又上不去的話，你以爲咱們還有多少退路嗎？”
三人又是一驚，每個人臉上都露出了畏懼之意。
“齊縣長，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咱們時間不多了，要下手就得趁早！”
王研風陰惻惻的聲音再度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