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士家屬?”
當範鴻宇說出呂婷愛人在部隊犧牲的情況,譚啓華又輕輕沉吟了一句。
郭清華瞥了裘灝明一眼,裘灝明臉色陰沉如故,並不吃驚,顯然他對這個情況是清楚的。蕭寒月悚然動容,鄭美堂和裘灝明一樣,板着臉,沒有半點情緒異常。
“譚書記,郭市長,鄭書記,蕭書記,情況大致就是這樣!”
足足花了半個小時,範鴻宇才基本將情況介紹完畢。
“那你們爲什麼把莫平公安局副局長曾巖抓起來了?”
範鴻宇話音剛落,郭清華便陰沉沉地問道,雙眼直視範鴻宇,神色大爲不善。
範鴻宇就笑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在他臉上擴散,帶着難以掩飾的譏諷之意,說道:“郭市長,曾巖帶着幾個公安幹警,半夜闖進呂婷的病房,想要把呂婷帶回莫平去。”
“呂婷本就是我們莫平的人,帶她回莫平治療,有什麼不對?”
裘灝明再也忍耐不住,插口說道,滿臉怒色,十分的理直氣壯。
範鴻宇淡然說道:“對,沒什麼不對。但是昨天中午,我就跟曾巖,還有雙橋區副書記李勇兵,圳口鄉書記張必成說得明明白白,呂婷受傷很重,內臟出血,而且因爲長期營養不良,身體十分虛弱。她這種情況,短期內根本就不能隨便轉院。暫時留在雲湖治療,是最妥當的處置方式。”
裘灝明馬上說道:“雲湖的醫療水平,不見得比我們莫平要厲害。病人轉院治療,是常有的事。”
“裘書記,轉院治療是可以,但也要看病人的病情是否合適轉院。再說了,呂婷在雲湖治療,有什麼關係?爲什麼非得弄回莫平去治療?要轉院。也不是派公安幹警,半夜闖進醫院去搶人。”
範鴻宇毫不客氣地將裘灝明堵了回去。
裘灝明脫口而出:“那是因爲你們不講規矩!”
“規矩?什麼叫規矩?規矩大,還是人命大?”
範鴻宇冷笑了一聲。
就你裘灝明這樣的行徑,也配跟我講規矩?
“你……你這是狡辯……”
裘灝明簡直氣壞了,一隻手情不自禁地揮舞起來,看樣子是想要重重在桌子上拍一巴掌,忽然意識到這不是莫平縣,一堆市委領導在座,這才硬生生地忍住了。
“範縣長,請你搞清楚。呂婷是我們莫平的人,裘立行是莫平的幹部。呂婷自己抗拒鄉里的統籌款,還煽動花橋村村民鬧事,一起抗拒。這是什麼性質的行爲?這是鬧事!裘立行作爲圳口鄉的幹部,處理圳口鄉的內部事務,有什麼錯?爲什麼要你們雲湖的幹部來干涉?”
“裘書記,需要搞清楚的是你,不要被下邊的人矇蔽了。呂婷並沒有抗拒鄉里的統籌款。我剛纔已經說過了,這幾年。她愛人犧牲,她的民辦教師又被莫名其妙地撤掉。她一個弱女子,帶着一個幾歲的小孩,上面有生病的公公婆婆……這樣的情況。本來應該得到特殊的照顧。她是烈屬!結果呢?圳口鄉的幹部,具體來說,就是你侄兒裘立行,不但沒有絲毫的同情之心。還一直在迫害她。所謂的統籌款,她愛人的撫卹金交完了,不夠;家裡養的豬。養的雞也抓完了,還是不夠;家裡稍微值錢一點傢俱和其他東西,也搬完了,依舊不夠!請問裘書記,這是什麼搞法?圳口鄉哪來這麼多亂七八糟的統籌款?裘立行到底是執政黨的幹部,還是土匪?”
範鴻宇厲聲說道,臉上浮現出憤怒的神色。
“你,你,你這就是胡說八道……”
裘灝明氣得滿臉通紅,脖子上青筋暴漲,渾身都輕輕顫抖起來,隨即轉向主席位置上的譚啓華。
“譚書記,郭市長,鄭書記,你們看你們看,他這是什麼態度?雲湖縣的代縣長,不是市領導吧?我們莫平的工作,需要他範縣長來指導?我們怎麼徵收統籌款,他範鴻宇有什麼資格來批評我們?還土匪?我倒想問問,在大馬路上打人,把裘立行的牙齒都打掉了,現在還派人把裘立行抓到雲湖去!我想問問,到底誰是土匪?這樣子搞,還講不講規矩了,還講不講法律了?譚書記,郭市長,鄭書記,這樣子搞,我想不通!”
口口聲聲只招呼譚書記,郭市長,鄭書記,將蕭書記撇在一邊,可見在裘灝明心目中,壓根就沒有將蕭寒月當作是市委領導。
鄭美堂挺直了一下身子,擺出市領導的威嚴架勢,緩緩說道:“範鴻宇同志,動手打人是不對的。指使公安局的人把莫平的幹部抓到雲湖去,更加不對。這兩點,你們雲湖的同志,必須要做檢討。”
鄭美堂還算清醒,沒有直接命令範鴻宇放人。
他也知道,範鴻宇既然派人去抓了裘立行,就沒那麼容易放掉。
不然,抓着好玩麼?
範鴻宇笑了笑,說道:“鄭書記,難道我剛纔沒有說清楚嗎?我打裘立行,那是在救他。當時呂婷已經昏迷過去了,如果我不及時制止他,呂婷要是死了,裘立行要負什麼責任?當事你們不在場,不知道裘立行是個什麼樣的態度,簡直囂張。說得明白一點,我是在制止犯罪。要不是急着救人,我當時就把他抓起來了!”
“簡直開玩笑!”
“這全都是你自己的推測。你怎麼能肯定呂婷會死掉?她暈過去了,也許是故意裝的呢?這種人,什麼事幹不出來?裘立行跟我說,這個呂婷爲了不交統籌款,還故意引誘裘立行犯錯誤……這樣的人,她說的話能信嗎?”。
裘灝明鐵青着臉說道。
“一派胡言!”
範鴻宇真的火了。
“呂婷是烈屬,裘立行說這種話,簡直就是胡說八道,顛倒黑白,是對爲國捐軀烈士的侮辱。裘書記,我也不在這裡跟你爭論,等裘立行的口供一出來,到底他做過些什麼,就明明白白了。”
“口供?你們還真打算審問裘立行啊?他是我們莫平的幹部!”
裘灝明也徹底翻臉了,怒氣衝衝地吼道。
“夠了!”
譚啓華猛地一聲怒喝。
會議室一下子就變得安靜下來。
“吵什麼?這裡是菜市場嗎?像什麼話!”
死一般的寂靜。
譚啓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略略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板着臉說道:“叫你們來,就是要解決問題的,不是來吵架的。就事論事,一是一,二是二。吵什麼?老裘,你先說,你們莫平,是個什麼意見?”
譚啓華雖然發怒,卻始終拿捏着分寸,絕不輕易對哪一方下硬命令。
在市委書記的威壓之下,裘灝明的臉色也緩和了幾分,鼓了鼓腮幫子,這才說道:“譚書記,我們莫平的意見很簡單,把人放了,呂婷交到莫平去治療。這本來就是我們莫平的事,我們會處理好,不勞人家費心!”
郭清華和鄭美堂對視一眼,暗暗點頭。
裘灝明還算是清醒的,抓得住重點。只要把裘立行,曾巖等人放回去,呂婷送到莫平去治療,起碼這個事就完全控制在裘灝明自己手裡了,不再受範鴻宇的“威脅”。等這事處理完畢,再慢慢找範鴻宇的麻煩不遲。
郭清華知道裘灝明的性格,不是個“打落牙齒和血吞”的主,睚眥必報。
只要範鴻宇一交人,就徹底陷入了被動,等於自動繳械,主動權完全拱手讓人了。以後莫平方面要借這個事來做文章,範鴻宇只能被動應付,能應付得過去,就算是手段高明瞭,多多少少要吃點虧。
譚啓華點點頭,轉向範鴻宇:“陸玖,小范,你們雲湖的意見呢?”
陸玖還是雙脣緊閉,打定主意一聲不吭。
範鴻宇緩緩說道:“譚書記,這個事已經不是莫平的事了,是我們雲湖的事。”
鄭美堂禁不住插話道:“這倒是新鮮,怎麼就變成你們雲湖的事了?”
所有人的眼神都落在了範鴻宇臉上。
“當然是我們雲湖的事,這是一個刑事案子。發生在我們雲湖縣大方區石橋村地段的刑事案子。犯罪嫌疑人裘立行和其他三名嫌疑犯,當衆毆打受害人呂婷,被我和雲湖的另外兩名幹部發現,及時制止。根據雲湖縣人民醫院的初步診斷,受害人呂婷受輕傷。這樣一個發生在我們雲湖地界內的刑事案子,按照規定,就應該由我們雲湖政法機關來處理。蕭書記,按照地域管轄原則,是這樣的吧?”
蕭寒月不防範鴻宇忽然向他發問,略略一愣,隨即點頭,說道:“按照政法機關的地域管轄原則,是這樣的。發生在哪裡的案件,歸案發地的公安機關管轄!”
範鴻宇向蕭寒月點點頭,以示謝意,隨即面對主席位置的譚啓華,說道:“譚書記,郭市長,鄭書記,蕭書記,現在事情已經明明白白了。按照蕭書記有關地域管轄原則的指示,我們雲湖縣政法機關對這個故意傷害案正式立案調查。請裘書記和莫平縣的同志,予以協助!”
所有人都愣住了。
千算萬算,就沒人算到這一招。
你跟我講規矩,我跟你講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