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總,來得孟浪了,請候總見諒。
範鴻宇很坦然地說道,揮灑自如。
侯永健陪笑說道:“範處長太客氣了……範處長肯到我們報社來指導工作,我們真是求之不得。未曾遠迎,失禮失禮,還請範處長見諒。”
今兒範鴻宇要真是代表省長而來,和鄭美堂一樣,“視察工作”,侯永健或許還沒有如此緊張。公事公辦,總歸都有一定的規矩。畢竟從管理序列上來說,《青山日報》隸屬省委宣傳部管轄。但範鴻宇明顯不是爲公事而來,是爲了彭娜,這就比較麻煩。
侯永健也是人精,焉能不清楚,越是這種情形越是不好處理。
面子上,範鴻宇肯定會相當客氣,然而誰能保得定他事後不出幺蛾子。總是被省長大秘書在心裡暗暗惦記,這種滋味,侯永健說什麼也不願意嘗試。
範鴻宇微笑說道:“候總太客氣了,我其實就是過來會朋友的。很不巧,娜娜犯了點小錯誤,正委屈呢,我就想着過來跟候總陪個不是。”
這話是真的將侯永健嚇住了。
範秘書的不滿竟然已經到了如此地步,直接興師問罪了。
只不知他和彭娜是不是男女朋友?
“這個……這個,嘿嘿,範處長,誤會誤會……彭娜同志,那個,小彭其實也談不上犯什麼錯誤。那篇文章也是經過我們報社審覈的,沒什麼問題。主要是那個……那個,省委個別領導幹部覺得有些不妥,讓我們今後注意控制一下。社裡,社裡對小彭還是很看重的,這位同志年輕,有能力,有才華,社裡正準備重點培養她……所以。所以我們對她的要求比一般的同志要嚴格……”
侯永健額頭上冷汗汨汨而出,也不便伸手擦拭,期期艾艾地說道,臉上硬擠出來的笑容,簡直比哭還難看。
範鴻宇笑了笑,輕輕一擺手,說道:“候總,你誤會我的意思了。現階段。媒體在報道新聞的時候,確實要把握好大方向。娜娜確實很有才華,但畢竟比較年輕,剛剛參加工作沒多久,經驗方面,是略有欠缺,候總和報社對她嚴格要求,也是應該的,爲她自己好嘛。娜娜,今後啊。報道類似的新聞,一定要注意把握好大方向。和中央,省委保持一致,明白嗎?”
最後這一段話,卻是朝着彭娜說的。
彭娜忙不迭地點頭,乖乖地說道:“我知道了,我以後一定會注意的。”
其實論年紀,他比彭娜大不了多少。估計就是大些月份。但這麼“老氣橫秋”的一番話說了出來,無論是彭娜,還是侯永健郎主任卻都覺得理所當然。誰也不感到怪異。
自然還是“省長秘書”的身份在“作怪”。
不管範鴻宇多麼年輕,他能夠端端正正坐在省長辦公室外間,那就說明了一切,就有資格以這樣的語氣說話。
範鴻宇又轉向侯永健,微笑說道:“候總,既然誤會澄清,那我就不打擾你的工作了,今天先告辭,以後有機會再向候總請教。”
說着,便站起身來。
侯永健和彭娜也忙即跟着起身。
侯永健依舊驚疑不定,小心地說道:“請範處長放心,確實就是個誤會,我們社裡絕對沒有要針對小彭的意思……像她這樣很有潛力的年輕記者,正是我們大力培養的對象。”
“好,那我就代她謝謝候總了,改日有時間請候總喝酒。”
範鴻宇客客氣氣地說道,語氣相當誠懇。
侯永健略略舒了口氣,看上去範鴻宇的神情不大像是作僞。今兒他過來爲彭娜“強出頭”,直接將鄭美堂“嚇跑”,將他侯永健堂堂報社總編嚇得大汗淋漓,面子可謂十足,應該不會過爲己甚。
見好就收,也是官場上最常見的處事方式。只要不是“死仇”,很少有“追殺到底”的。
再說,範鴻宇當着郎主任和彭娜的面說改日請他喝酒,應該也不是一句純粹的客氣話。侯永健久在官場,自信相人之術還有三分精準。範鴻宇雖然已經是省長秘書,畢竟年輕,又剛剛從最基層來到省府大院,在省裡應該沒有多少朋友,更談不上有多麼深厚的根基,正是需要大肆結交朋友,夯實基礎之時。侯永健不妄自菲薄,自認身爲省報總編,也有資格讓範鴻宇來結交了。
如果彭娜真是範鴻宇的女朋友,那範鴻宇更加沒有一定要往死裡得罪自己的理由,還指望着他候總編今後多多關照彭娜不是?
心念電轉之間,侯永健基本放下心來,臉上笑容變得十分歡暢,客客氣氣地和範鴻宇握手道別,親自送到門口。
郎主任自然緊緊跟隨在後,連連鞠躬。
作爲報社辦公室主任,老郎是正兒八經的正處級幹部,論級別還在範鴻宇之上。但論真實權力,報社辦公室主任如何能夠和省府一秘相提並論?
範鴻宇真若是記仇,郎主任確實有些吃不消。
“總編,這個……”待得範鴻宇和彭娜終於消失不見,郎主任臉上的笑容終於收了起來,轉向侯永健,又變得十分焦慮:“鄭主任那裡……”
侯永健搖搖頭,說道:“沒事了。這事到此爲止,找個機會,補償一下小彭。”
“可是總編,鄭主任剛纔說,是袁書記……”
郎主任還在擔憂,嘀嘀咕咕地說道。
一句話沒說完,就被侯永健嚴厲的眼神給瞪了回去。看得出來,侯永健是真的有些不悅了。郎主任就嚇了一大跳。
不過侯永健沒有多說什麼,也未曾朝郎主任發火。
小郎這個人,聽話是聽話,就是眼界和腦子還差了點。沒看到鄭美堂在範鴻宇面前那副“膽戰心驚”的模樣?誰強誰弱,豈不是一目瞭然?
省長也好,省委副書記也好,省政府機關也好,省委機關也好,說到底,還是實力決定一切!
如果不是範鴻宇以雷霆手段震懾過鄭美堂,鄭秘書堂堂省委辦公廳副主任,“江湖老鳥”,會怕了一個年輕十好幾歲的“後生晚輩”?
範鴻宇連鄭美堂都能收拾,又豈是他侯永健能夠輕易去得罪的?
但這些道理,沒必要詳細給郎主任分說。侯永健之所以重用郎主任,主要還是因爲他很聽話,對自己忠心耿耿。萬一郎主任以後越來越厲害,是不是還會這樣聽話,這樣忠心耿耿,那就不好說了。
養條狗是爲了看家護院,不是爲了有朝一日讓他反噬主人的。
“記住,要抓緊時間,給小彭補償點什麼。”
侯永健又吩咐了一句,這纔是要害。
郎主任連連點頭,說道:“好的好的,總編……要不,給她漲一級工資吧,您看呢?”
侯永健就愣了一下,略事沉吟,點了點頭。
照侯永健的意思,是想給彭娜評個先進什麼的,主要給榮譽。郎主任專一負責事務性工作,凡事喜歡從“實惠”處着眼。仔細想想,小郎這個主意也挺不錯的。說到底,彭娜就是個小姑娘,對於小姑娘來說,每個月能多領些工資,硬扎扎的票子捏在手裡,似乎確實比評先進更加誘人一些。
再說了,漲工資和評先進並不矛盾。先漲工資,年底再評先進,豈不是更好?
要送人情,那就送得像模像樣,讓範處長能夠明明白白感受到自己的誠意。
“哥,謝謝你……”
來到樓道的拐角處,四顧無人,彭娜便站定腳步,望着範鴻宇,低聲說道,卻在不知不覺間,將“二哥”簡化成了“哥”。
眼前的彭記者,臉紅紅的,眼睛也紅紅的,淚痕兀自未乾,牡丹含露一般,又是嬌俏又是惹人憐愛。
彭娜本來委屈得不行,給範鴻宇打電話,也只是哭訴自己的委屈,再沒想到範鴻宇立馬就在報社現身了,並且絲毫也不顧忌諱,直截了當“殺上”總編室,找侯永健要說法。若不是範鴻宇來得及時,彭娜今兒這委屈就受定了,侯永健爲了討好鄭美堂,非得讓她當面做檢討。
範鴻宇笑笑,伸手給她輕輕撣去了俏臉上掛着的一顆淚珠,嘆了口氣,說道:“娜娜,其實候總編對你的批評是對的。雖然從原則上來說,新聞報道要真實獨立,但在現實之中,這不可能。尤其是在國內,新聞媒體一定要服從大環境。金吾山的案子,遠遠沒有你想象的那樣單純,裡面的彎彎繞多了去了。那天在山上的時候,我其實提醒過你,多報道正面的東西。”
彭娜連連點頭,嘴裡卻說道:“可是,揭露真相也是新聞媒體的職責所在啊……”
範鴻宇點點頭,又搖搖頭,語氣有些嚴肅,說道:“你說的是有道理,但你一定要記住,想做一個好的新聞記者,首先就要學會保護好自己,不要總是讓我爲你擔心。”
“嗯,我記住了。”
彭娜乖乖地答道,輕輕咬了咬紅豔豔的嘴脣,一顆芳心砰砰亂跳。
被人寵着慣着的感覺,真好!
尤其這個寵着慣着她的男人,是她內心深處最崇拜也最喜歡的男人!